男人见李寂过来,哎哟哎哟叫着,李寂将他扶到一旁的路口坐着,天气太冷,他说话时嘴里哈出了氤氲的白汽,“大哥,要不要给你叫救护车?”
“不用不用,”男人扶着腿疼得龇牙咧嘴,“我歇歇就好,谢谢你小哥。”
李寂见他左腿都不能动了,想了想起身去把摩托车扶起来,劝道,“你这腿还是去看看吧,别伤到骨头了。”
男人一抹脸,“医院贵啊,这点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言尽于此,李寂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直到男人打电话通知家里人来接,才继续赶去公司上班,踩着点打了卡。
这点小插曲李寂没往心里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接下来几天莫名心中有些不安,他归结于冬日人容易胡思乱想,也就勉强把心底的浮躁压了下去。
收到信息时陈谨正在开会。
他如今已经完全把控陈氏企业,在商场上杀伐果断,到了近乎独裁的地步,就连他的母亲刘秋婵也不能再奈他如何,好在他虽为人冷血,手腕强硬,但陈氏依旧在他的带领下如日中天,更是达到了新的高度。
可以说,如今北方能和陈家匹敌的大家族寥寥无几。
两年前的那此戒断,让陈谨的性格愈发莫测,公司私底员工都在传,陈总是个彻头彻尾的玉面修罗,即使有心想要攀高枝,也不敢轻易接近。
此时会议室除了在讲解方案的经理外,鸦雀无声,陈谨坐在工作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略泛蓝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本来精致的面庞多出了几分阴森。
手机的振动吸取了陈谨聆听方案的注意力,他不甚在意地点开页面,一张照片猝不及防闯进他的眼里青年约莫二十七六岁的模样,瘦高的身躯裹在棉白外套里,清俊的五官,眉目尤为好看,似是腊月霜雪,有种勾人的清冷,他正在身旁的人说话,微微侧着脸,抿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照片与陈谨梦中人重叠,他的心脏几乎是控制不住的狂痛起来,浑身也绵密地传来被电击般的痛楚。
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个人,但陈谨一瞬间就确定,他遗忘的,很快就能找回来。
“会议继续。”陈谨沉声开口,起身。
众人只见他面色绯白,如烟的眉紧皱着,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谁都不敢有异议,目送他打开门出去,室内强压散去,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陈谨没有回办公室,联系特助准备车子,一路来到接受治疗的心理室。
两年前他戒断成功,却有太多古怪的地方,母亲诡异的态度,他遗失的记忆,以及与魏家、易家的纠葛,都需要他一一解谜,可等他真正着手去调查,却发现处处受阻,仿佛有多股力量在阻止他得到答案。
陈谨是绝不会处于被动地位的人,哪怕是付出常人所难以想象的痛苦,他也要把局势掌握在自己手中。
负责帮他找寻记忆的医生姓许,陈谨瞒着所有人这两年每一个星期就会抽空来找他一次,起初三个月的治疗效果并不明显,陈谨什么都不能记起来,直到他让许医生用上任何方法,包括电击,他才终于在一年后隐隐约约地梦到一些场景。
电击的痛苦非常人能忍,尽管许医生已经再三劝慰陈谨不能如此极端用事,但陈谨依旧我行我素。
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未达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都可以搭进去。
他梦见了高中时月朗星稀的夜,看见影影绰绰的少年从仓库里走出来,又梦见旖旎暧昧的缠绵,身下的身躯痛苦的呻吟,还梦见充斥着血腥的空气,他拼了命想要求一个人留下来,那人却只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梦得越多,痛得愈烈,有时候陈谨甚至会被活生生痛醒,但很可惜的是,尽管他已经如此努力,却依旧只能依稀辨认那人的五官。
许医生让他描述梦里人的长相,经过好几个月,才终于拼凑出一张人脸。
尤为清俊的少年,似开在悬崖边的花,高不可攀。
陈谨在见到屏幕里那张陌生的脸时,全身剧烈的疼痛告诉他,这就是他想要找的人。
自打画像出来,陈谨便暗中让人调查这个人的身份,可这人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样,半点儿踪迹都没有,他甚至怀疑,难道这真的只是他的臆想,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存在着这个人?
直到他今日收到了与画像上八分像的照片。
照片是侦探发来的,说是人在离镇,前几日在路边帮了个骑摩托车摔倒的男人,男人正好是侦探的远亲,误打误撞碰到了陈谨要找的人,在公交车站守了两天,才拍到了照片,发给侦探索要报酬。
他最后一次来到许医生的治疗室,躺上洁白的病床,许医生还有些犹豫,劝说道,“陈先生,这个电流已经是你身体能够承受的最高额,再加大,怕是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您要不要再考虑?”
陈谨抓着手机,看着屏幕上俊秀的青年,眼里闪现不自觉的癫狂,他毫不犹豫地闭眼,
“开始吧。”
电流缓缓刺入血液里,陈谨的眉头也随之越皱越紧,他开始剧烈的痛疼,五脏六腑都仿佛在灼烧,骨骼更是被打碎重组一般,疼得他浑身冷汗,额头青筋暴起,可他只是咬牙忍着,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来。
当一股极为强烈的电流灌入他的大脑,他脑袋顿时像是被人用锤子捶打一般,痛得他想要打滚,陈谨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喑哑的嘶吼,一个遗忘了两年的名字终冲破枷锁,精准地击打着他的神经线,他猛然睁开赤红的眼,眼里尽是兽一般的野性,“李寂!”
许医生见他已经抵达临界点,连忙将电流关闭,陈谨顿时趴在床头生理性呕吐,他咳得震天响,咳着咳着,忽然发出诡异的笑声,似是地狱里怕出来的厉鬼,要将人索命,他满目血红,盯着手机屏幕的脸,仿佛要把人吞噬,“李寂......”
我怎么可能忘了你?
李寂连着好几日都心绪不宁,连带着工作时都差点出错,同事看他脸色不对劲,纷纷询问他是不是需要休息,有了身边人的暖意,他才稍感觉安心一些。
也许真是他想太多了。
下了班,李寂给母亲打去电话,本意是想问她有没有需要自己在路上买什么东西回去,可手机嘟嘟声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听,李寂又打给了父亲,一样的结果。
他挂了电话,站在寒风瑟瑟的街道,像是被投入冰湖的人,刺骨的冷。
他又颤抖着给两老再打了个电话,随着嘟嘟声越来越久,他心里的不安也就放到最大。
李寂拿着手机的手在抖,安慰自己也许是他们在忙,没有听见铃声,可已经抵挡不住内心的恐慌,急急叫了辆车直往家里赶。
站在小区楼下,他见到张姨探着脑袋在看着什么,见他来了,连忙上前,“小许,你家里来了好多人,乌泱泱的,可吓人了,是你亲戚吗?”
李寂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血,连唇色都是白的,他往上看,半晌摇摇头,赴死一般上楼。
请君入瓮的招数,有一个人用得娴熟。
他上了楼,见到自家门口站着四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眼前也随着发黑。
“李先生,您回来了,陈总在里头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