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家时他把谢之靖晃醒,后者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被他扶着走,梁远一边当谢之靖的承重拐棍一边吃力地从口袋掏钥匙的时候,谢之靖突然亲了他一口。
梁远手上的动作一顿。
楼道脏兮兮的玻璃透过来一些路灯的光,偷袭成功的人眼神迷离,说话间还带着酒气。他委屈巴巴地问:“你还要我等多久呢?”
梁远捏紧手里的钥匙,锋利的金属边缘让他手心发痛,他感到自己的嘴里有一股苦味漫上来。谢之靖没有等到他的回答,显得不耐烦起来,他一把抱住梁远,将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梁远僵硬地任由他抱着,过了一会,耳边传来谢之靖均匀的呼吸声。
他就这样站着睡着了。
两人都没有再提那一晚发生的事,梁远从谢之靖的表现猜测他应该有酒后忘事的习惯。这并没有让他感到松了一口气之类的恰恰相反,梁远一日比一日地更加厌恶自己。背负着别人这样沉默的、持久的爱,理所应当的享受着被当做/爱人的付出,却不做出任何回应真的是再糟糕不过的人了。
但是他又无法保证自己能给出和给程旭的一样分量的东西,不管那是因为程旭会主动索取或者梁远已经找不回当年的那种心态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
梁远觉得那样对谢之靖是不公平的。
可是像如今这样就好了吗?
一直拖着,让对方在漫长的时间中学会缄默的等待、不去期待回应,做一个懂事的追求者。
太残忍了。
12月,某天晚饭过后两人依偎着在沙发上看电视。梁远考完试了,谢之靖也只剩下一门不怎么复习就能过的。难得有这样可以光明正大休息的时候,梁远一边捧着热茶喝,一边看着电视里破绽百出的历史剧,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谢之靖科普剧里出现错误的地方。
谢之靖默默地听着,电视开始播放广告,梁远穿上拖鞋,准备去续上一杯热水,就听到谢之靖突然问他:“你想去复读吗?”
梁远的脚步停在那里,他愣住了:“什么?”
“现在的专业反正你也不喜欢吧。”谢之靖说:“从小你就很喜欢历史,高中看了那么多的书,大学不继续读的话不是很可惜吗?”
梁远垂下眼睛,下意识握紧手里的玻璃杯:“我现在选的专业也很好,找工作时会比较好找。”
谢之靖皱起眉头,看着他说:“现在我们并不欠债了,昶文哥的工资也一直在涨,阿远,家里并不需要你承担多大的压力。工作要做一辈子,我觉得如果你有真的喜欢的东西还是应该去做你正常发挥的话,Z大,M大,应该都没有太大问题才对,即使不提专业,现在呆在这个大学,你真的甘心吗?”
梁远想要反驳,但是那些话像棉絮一样堵在他的喉咙。那场考试后他无数次说服自己算了、去接受、没有办法,“这样其实也不错”,他对自己说。
谢之靖仰起头,他的眼睛里干干净净,像漂亮的、明亮的镜子:“我这半年也想办法也赚了一些钱,你什么都不必担心,只需要告诉我,阿远,你想复读吗?”
周五的时候,梁昶文照例很晚才回家,一进门就看见梁远在沙发上打盹,见到他进来,立刻露出一副“我等了好久了”的样子。
梁昶文脱掉大衣,倒了杯热茶喝。端着杯子过去坐到沙发对面,对面的谢之靖轻轻拍了下梁远的背,用眼神鼓励他开口。
梁昶文的目光从两个人身上划过,不知道这俩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他也不急,果然,没过一分钟,就听到梁远有些紧张地说:“哥,我想回去复读一年。”
梁昶文慢悠悠地喝完那杯茶,把玻璃杯放在茶几上,周五就回家果然没好事,他想。
“现在是11月。”梁昶文说:“不到一年,你凭什么觉得你这几个月就能考的比今年好?”
梁远坐直身体,认真地说:“去年高二结束的时候我就做过题,当时估分就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今年我纯粹是……才发挥失常的。哥,我不想留遗憾。”
梁远看着思考不语的梁昶文,又忍不住说:“如果按照原来的路径走,最后薪水应该也还是可以的。考完试后我会去打工,第一年的学费我可以自己挣出来。”
梁昶文掀起眼皮看他:“就凭你出去给人捡酒瓶子?”
梁远被他怼得难受,心里失望,正搜肠刮肚打算再说着什么的时候,额头被梁昶文用食指抵着往后用力推了一下。
“明年要是考不上Z大,敢在我面前哭的话我会把你赶出去。”梁昶文平静地说。
梁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无法抑制的笑容。他扑过去抱了梁昶文一把被后者嫌弃地推开。谢之靖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梁远扭过头看了他一眼,感觉心里有一股冲动涌了上来,在他身体里发热发烫,几乎是没有犹豫他就说出了口:“哥,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没等另外那两人反应过来,梁远就一把抓住谢之靖的手,认真地对梁昶文说:“我和谢之靖在谈朋友。”
谢之靖的眼睛慢慢睁大。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样,呆呆地看着梁远。
梁昶文刚才被他拥抱时轻松的神色像是凝固住了一样,他看着梁远,又转过头去看谢之靖。
梁远感到紧张,但他已决意不再让谢之靖在这件事中受委屈,早坦白总胜过躲躲藏藏再被戳破的难堪:“我已经成年了,能够为自己负责。我保证不会因为这个耽搁复读的。”
看着梁昶文阴沉的面色,梁远又补充道:“这一年多亏了有谢之靖陪着我,我才不至于因为这些事陷得太深因为那时候哥你需要去应付法院的人、厂里的人总是不在家,在,“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在爸妈刚走的那段时间。”
手被人慢慢握紧了,梁远转过头,看见谢之靖注视着他的目光,充溢着温柔的爱意与多年夙愿得偿的喜悦,像月光下粼粼的溪水。
梁远感觉心里热腾腾的,反握住他的手,重新看向梁昶文:“哥,你对我真的很重要,谢之靖也是,所以我觉得必须和你说才行,你的认可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他说完就坐在那里,背挺的僵直,等待着梁昶文的反应。谢之靖不着痕迹地靠近了他一些,身体的接触对缓解梁远的紧张确实有一点作用。
梁昶文坐在他们对面,视线在两人紧握的手上停留了一会,然后上移,看着梁远的脸冷笑了一声。
“当初看你跟姓程的那小子分手时痛不欲生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起码得缓个几年缓不过来呢。”梁昶文慢条斯理地说:“结果也就半年啊。”
他把喝完茶的杯子放在一边的茶几上,路过谢之靖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随意:“加油,小子,祝你在我弟这撑得久一点,起码分手的时候要让他比跟姓程的拜拜时更难受一点吧。”
梁远没等梁昶文走远就转过头,一脸紧张地对谢之靖说:“你不要听我哥的,他这人就喜欢说些有的没的。”
后者注视着他绽放出一个微笑来:“我知道。”
梁远这才略微放下心来,他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是梁昶文摔门而去的声音,他扭头往那边看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只是太高兴了。”谢之靖说,他紧紧地把梁远搂在自己怀里,几乎有些语无伦次:“真的吗?你答应了吗?”
梁远感觉自己心柔软起来,他回抱住谢之靖,答了一声是。
抱住他的那个人力道不断加重,几乎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一样,梁远能感到他搂住自己的胳膊在微微颤抖,这让他忽略了自己身体被勒的发痛的不适,梁远拍了拍他的背,艰难道:“谢之靖,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谢之靖这才放过他,梁远这才看到他的脸,眼尾红红的,但是注视着他的眼睛明亮又幸福,像一只小狗一样。
于是梁远也忍不住笑起来。
谢之靖贴着他,整个人长手长脚地将他搂在怀里,他带着些忐忑地问:“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和我在一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