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远因为绷带打结的动作嘶了一声,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对谢之靖说:“而且如果我因为被骗一次就放弃了,那你当时被打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荒谬,谢之靖的理智说,你没有出现前的无数次欺凌我也扛下来了。
但是他在梁远的眼睛里看见表情空白了一瞬的自己。
那一晚梁远拒绝了谢之靖的搀扶瘸着回家了,他像是真的因为谢之靖的冷嘲热讽生气了。但是无所谓,谢之靖看着他的背影,知道用不了两天他又会忍不住靠过来的。
他以为自己从这件事中已经得到了“梁远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这个结论,但是与此同时,那晚被揍的伤痕累累却含着眼泪认真对他说教的梁远却不断地出现在他梦中。
在一些梦中谢之靖不耐烦地走开了,在另一些梦中,他将那人按在了床上,然后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梁远在他的梦中发出难耐的喘息,他睁着眼迷茫地看着自己的样子让谢之靖牙齿酸软。渴望焚烧着他,在身体里四处冲撞找不到出口,谢之靖以为那是食欲,他想要将这个笨蛋嚼碎了吞吃入腹,然而在梦中他却本能的知道有另一种更加……的方式,能够让他被包裹在梁远温暖的怀抱中,能让他被紧密地包裹着,被纠缠着融化在梁远的身体里面。
他开始习惯早起一会,去三四平米没有窗户的狭隘破旧的卫生间里洗内裤。
谢之靖开始变化态度,他在梁远面前扮演被他水滴石穿的努力打动的朋友。在梁远对面撑着下巴看他写作业的时候,十几岁的谢之靖想的是哪里能够把他关起来永远见不到人呢?摧垮他坚韧不屈的意志,扭曲他的人生,让这人从里到外只能为自己所有,到那个时候,梁远还会像那个夜晚、像无数次在他梦里那样说“我不后悔”吗?
梁远擦了把汗,在他对面抬起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自然地拿起谢之靖的饮料喝了一口。
那一瞬间他又打消了那个念头,谢之靖又觉得梁远永远保持这个样子被他欺骗也不错,他想起梁远房间里的摆着的圣诞礼物,一个玻璃水晶球,里面在红房子前面有一只傻兔子,雪一直在下,他永远活在那一方世界里。
这样也很好。
这么想着的那一年秋日的某天,他在梁远家里留宿。早上出去时听见邻居议论,说附近那栋大别墅总算卖了出去,听说是卖给了政界某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梁远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去凑热闹,搬家工人进进出出,门口停着辆黑色的轿车,某种低调的款式,一个满脸不耐烦的少年从里面走了下来。
小
第33章发现颜
梁远没能放纵自己沉浸在这痛苦中多久,第二天他仍然要上学。晚上还要去打工,他需要勉强自己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高效率的学习,他要做的事太多太多,以至于感情的事只能占据他生活的一小部分。
但是也正如他预料的那样,放学时他依然看到了在校门口等他的程旭。
梁远不想跟他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争执,沉默地跟着程旭坐到他的车里,才抬起眼说:“程旭,我们已经分手了。”
程旭的脸上露出非常阴郁的神色,几乎是有点陌生的,但是只有一瞬间。他很快又恢复到往日里的样子,生硬地说:“我能理解你最近心情不好,但是不要说那种话,梁远,不要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做决定。”
梁远感到一阵疲倦。昨晚他在家里痛哭过后一晚上没有睡,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是这些年和程旭的点点滴滴,他身体里有一部分挣扎着恳求不想要分手,与初恋情人分手的想法宛如斩断一臂。但是另一方面,他的头脑却居高临下地审视这段感情,然后清醒、冰凉地告诉他没有继续的可能。
“你总是这样。”梁远说:“一吵架就认为我是情绪上头,总是高高在上、永远不承认我跟你是一样的。”
梁远抬起头,和程旭对视,刻意忽略内心那些痛苦和不舍,冷静地说:“程旭,这是我认真思考后的决定,我们不适合。”
程旭盯着他看了一段时间,突然身体靠过来将梁远抱在怀里。梁远本能地开始挣扎,然而程旭的力气出奇地大,他丝毫不能动弹,甚至被抓住的手腕已经有了要被握碎的错觉。
梁远叫程旭放手,后者却听而不闻,在他耳边轻声道:“没有不合适,梁远。当初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没有你说要离开就离开的道理。”
梁远感觉后背的汗毛立了起来。
他预想过程旭会因为他要分手的事大发脾气,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这人总是在为各种各样的事无端生气但是他没有想过现在这种场景,自己被预备役警察凭借体格压在汽车的后座上,身体受制动弹不得。而他的前男友平静的声音中蕴含着疯狂,对他说他永远不可能同意分手。
万幸程旭没有再做什么,只是让司机将梁远送回了家。梁远下车时看到谢之靖提着一兜东西在往楼道走,远远地看见了他,便停下脚步等他过去。
程旭下车给梁远整理了下他的领子,目光从不远处的谢之靖身上一扫而过,然后对梁远说:“你要乖乖的。”
梁远一言不发,他仍然摄于刚才在车上程旭流露出的另一面的威胁。然后听到这句话,他难以自抑地生出一股混合着屈辱的愤怒。
他什么都没说,直接转身向谢之靖走去。
谢之靖什么也没问,他对着梁远展示了下塑料袋:“今晚吃排骨。”
梁远随意地点了点头,他现在只想离程旭远远的,于是大步朝楼上走去。谢之靖跟他并肩,在最后一截楼梯那脚步停了下,转过身来,正好对上远远站着朝这边看来的程旭的目光。
程旭看上去在思考怎么把他弄死。
谢之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嗤笑一声,转身关上了门。
程旭仍然我行我素地扮演着恋人的角色,尽管梁远的脸色冷若冰霜,他却仍然能像以前那样天天和梁远黏在一起,甚至于还想插手梁远晚上的打工他试图给梁远介绍一份更轻松的工作,梁远几乎是在他开口的那一刻就想起了程旭妈妈的那些话。
他拒绝了,并且言辞激烈地让程旭不要再插手他家的事。
程旭不再干涉他打工的事,但是对于梁远提醒他两人已经分手的事过耳不闻。
日常的生活中程旭甚至比起以前的骄纵变得通情达理很多,但是对于底线问题,他冷硬的就像一块石头。
梁远感到自己越来越容易烦躁。但是无论他是讲道理还是怒气冲冲的斥责,程旭都是那句话“分手不可能。”
梁远感到心力交瘁,但是很快,另一个事的爆发分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哥发现他出去打工的事了。
梁昶文怒不可遏,梁远辩解道自己只是想让他的压力轻一点,不想在家当个一无所知什么事都要哥哥去承担的废物。梁昶文讥讽道:“你赚的那点钱够做什么用?你能做什么?扔下学校的事然后一辈子去捡你的啤酒瓶子吗?”
梁远的眼眶几乎是立刻红了,羞耻感混合着怒意让他口不择言:“你不是也退学了吗?你有什么立场来管我?”
梁昶文直接扇了他一巴掌。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提醒着梁远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他出生以来从来没有挨过打。耳边轰轰的响,两个人都愣住了那里。
梁昶文也像是刚刚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那样,他僵硬着身体站了一阵,冷冷地说:“就凭我是你哥,我就能管你一辈子。”
他转向一旁站着担忧地往这边看的谢之靖,目光冰冷:“我知道你跟梁远关系好,但是下次再帮他瞒着这种事给他收拾烂摊子,我只能请你离开我们家。”
梁远猛地抬头看他,不顾脸上的疼痛不可思议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梁昶文简短道:“未成年人为什么要有监护人?就是因为你们没有能为自己选择正确未来的能力至于为什么我可以这么说,梁远,这个房子是我赚钱在租,我就是可以。”
梁远在谢之靖给自己上药时灰心丧气地对他道歉,懊恼不已都是自己连累了他。谢之靖却摇摇头说没关系:“昶文哥也是为了你好,这种话我从小听的要过分的多,而且谢刚可没有这种为你好的想法,他就是纯粹地对着无辜的妻子孩子发泄情绪。”
梁远坐在那里,闷闷地说:“但是那也不是我哥可以对你说那些话的理由啊。你承受能力强是你的事,不能因为你挨骂不伤心就可以没有顾忌地骂你啊,这样的话岂不是这个世界上过的不好的人就理所应当承受更多?没有这种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