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川就在监控里目睹全程,看陈青颂一次次前功尽弃却仍然不肯死心,耐心也终究耗尽,不再控制他试图看上傅承灿一眼的极度渴望,允许他换另一种愚蠢而低效的方式尝试。

于是白天,陈青颂守在病房门口寸步不离,晚上,独自把装在车后备箱的工地石砖搬出来,一块一块往上垒,一点一点去够那扇天窗。

垒到中途他成功站上去一次,伸高胳膊的长度刚刚够摸到扇窗,但还不足以让他看见傅承灿,撩起衣服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汗,陈青颂跳下砖堆,再一次坚定地弯下腰。

傅承灿昏迷第三天时,医院门口来了位身着朴素的年轻男人。

密闭病房楼被保护起来,他无法进入,只能站在大门口等待陈青颂。

他事先给陈青颂打过电话,对方态度很是警惕,透着一股不愿再相信任何人的绝对冷漠,他只好表明自己是傅承灿父亲的下属,才避免了电话被挂断的局面。

二十分钟后,陈青颂出现在约定地点与他会面。

远远看到男人朝自己走来时,小于心里免不得一惊,即使早就帮傅承灿查到过陈青颂背景不凡,也想象过他或许因经常做一些社会底层的工作难免染上些戾气,但他从未料到会在陈青颂身上看到如此熟悉的一种气质特征。

在他过去与最丧心病狂的毒虫厮杀时、那类人身上所显现出的极端漠然气息和标志性的麻木眼神,统统出现在此刻的陈青颂身上。

小于顿时有种直觉,傅承灿不仅出事,而且比自己想象得还要严重。

他不敢耽误,急忙上前一步朝陈青颂伸出手:“我是小于,傅哥是不是出事了?”

陈青颂没有握他的手,他指甲盖里还有搬运石砖沾染的泥土,只低下头说:“针管,还有致幻剂注射。”

“致幻剂?”

小于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扣住陈青颂双肩:“成分是什么?剂量多少?”

“不是你想的那个,”一想到那个词,陈青颂呼吸跟着紊乱起来:“普通致幻药物,纯度很低,只是剂量大,加上他之前有心理阴影受刺激,这段时间没法自理。”

小于双手打着哆嗦松开他,喃喃:“前几天又有人查他家里的情况,而且差点就查出....我就觉得出了什么事,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陈青颂抓住关键词:“又?”

“四个月前傅哥被几个混子堵了一次,那些人知道他父亲生前是....是个小警察,他才让我帮忙查了查是谁在背后搞他。”

小于说到这里,看陈青颂的眼神有些复杂:“是你父亲陈骐,他知道傅哥无父无母没人撑腰,所以才敢对他下手。”

陈青颂喉咙艰涩一滚:“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小于连忙摆手:“傅哥当时知道你的身份后也没有要赶你走的想法,他觉得你很不容易,所以可能想拉你一把,他很在乎你,你不用自责。”

虽是安慰的话,听在耳里却更让人心口难受,陈青颂偏过脸去,握了握拳调整呼吸。

小于紧张兮兮地看着他:“傅哥没有生命危险吧?”

陈青颂哑声:“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

小于说完便犹豫了下,他在想要不要告诉陈青颂自己的想法,但想到陈青颂接下来极有可能会被家人带走,未来心态各种变数的可能性颇多,思索一阵还是算了。

“傅哥醒过来的时候,麻烦你给我打个电话,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先走了。”

小于不太自然地拍了拍陈青颂的肩膀,笨拙安慰道:“就算和傅哥分开一阵也没有关系的,我会替你照顾好他,我很少见傅哥对一个人付出到这种地步,你们....你们还有机会的。”

陈青颂没说话。

小于冲他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兜里用来缓解焦虑的烟抽没了,陈青颂去便利店买了两盒,回到密闭病房楼时,楼底下站着一个拎饭盒的人。

黎嘉树。

像小于一样,他同样无法进入这栋楼,但前者是确实不被允许,而他却是在踌躇怎样跟林默川开口才既不会显得自己忘恩负义、又能看上傅承灿一眼。

发现陈青颂回来时他先是心下一喜,接着又隐隐有些自责,害怕陈青颂会因得知自己和林默川认识而兴师问罪。

他鼓起勇气走上前一步,试图先开口和陈青颂解释,陈青颂的视线却在他身上挂了一秒不到,没有生气,也没有质问,只是一种彻彻底底的漠视和接受现实。

黎嘉树本已经在心中打好腹稿,关于自己如何担忧傅承灿、如何把疑虑牵扯到陈青颂的来历上、如何误打误撞把林默川引来、种种一切他都做好了被陈青颂殴打或怒骂的准备。

但陈青颂完全没有要和他算账的意思。

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从未把他放在过眼里的冷漠。

无端的,黎嘉树莫名想起陈青颂那句“给你公平竞争的机会”。

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自己当对手,只觉得自己自不量力?

身世环境导致的自卑和敏感在此刻扒掉了他一向温和的盾牌,他胸口发堵,甚至有种想冲上去问清楚的冲动。

于是陈青颂从他身边经过时,他向旁边一挪,拦住了他的去路。

陈青颂比他高,目光淡然,垂眸睥睨他。

“能帮我带进去吗?”

黎嘉树把盒饭递给他,暗自调整呼吸,尽量让自己不要表现得太失控:“我进不去,抱歉。”

陈青颂没什么心情在这儿跟他周旋,敷衍地嗯了一声,接过盒饭往里走,黎嘉树又在背后喊了他一声小陈,语气急切:“能跟我说说他的情况吗?”

陈青颂脚步一顿。

“我很担心他,我知道这样说可能会让你不舒服,但我从一开始就是因为担心他才做出这些事的,”黎嘉树越说越激动:“我没有故意让你们分开的意思,我...”

“我们马上要分开了。”

黎嘉树被打断,一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