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谁又能?回到过去,改变当下呢。

册封的典仪定在了半个月之后。

贺灵在皇城将近一年,身居高位的人见过不少,大大小小的宴席典礼也参加了不少,有?时她是主人公,有?时她不过是个作配的,她身着郡主翟服,看着面前鲜花铺道?,波澜不惊,无?悲无?喜。

她确实?不知道?做贺小姐有?什么不好的,做荣敬郡主又有?什么好的。

茫然又缓慢地走进大殿中,她的母亲和兄长都在一旁观礼,笑容愉悦,龙椅上的舅舅也十?分慈祥地看着她,贺灵的笑容中,这才带了几分真?意?。

皇帝亲自?接过礼部递上来的金冠,带到贺灵的发髻上,十?分满意?地打量片刻:“不愧是朕的荣敬郡主。”

一旁的礼官说着吉祥话,皇帝拍了拍贺灵的肩膀,回到首位。

这一场典仪一直持续到午时,身上的翟服太过板正,凤头鞋也不够柔软,一切都让贺灵有?些不自?在,有?些投入不进去。

终于熬过了典仪,贺灵着急回府上,将这一身礼服换下,行至途中,却收到了国公府上的请帖。

“小姐有?段时日没去过国公府了。”那小厮笑容谄媚,“老夫人很是想念贺小……不,很是想念荣敬郡主,郡主若是不嫌弃,这几日有?空,便去府上喝几口闲茶。”

景阳看了眼嬷嬷,嬷嬷会意?,手下请帖:“替我们家小主子多谢老夫人挂念,只是这几日小主子兴许是抽不开?身了,还请老夫人见谅,待小主子有?空了,定当去府上致歉。”

景阳接过请帖,看也不看一眼,就丢到一边。

“这位老夫人,还真?是一点不加遮掩。”

贺灵拾起请柬:“不过是去府上喝一口茶罢了。”

“喝口茶?”景阳道?,“你?是当真?这样觉得,请你?喝口茶?

裴远章没出事的时候不请,他出事之后,你?没有?被封为郡主的时候不请,偏偏等到你?封为郡主的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你?递帖,你?看不出老夫人的意?思?”

贺灵当然也明白,她知晓老夫人是想借她的势,可是当初,她不是也想着凭借国公府么。她所做在先,且与老夫人所为,又有?什么区别,她哪里就有?资格去嫌弃老夫人呢。

“去坐坐应该也无?妨。”

景阳道?:“确实?没有?什么妨碍,只是老夫人行动这样干脆直接,无?端让人心生不快。”

她停顿了片刻:“你?作为小辈,倒是可以去国公府上。但是这两?日不成,得晾上她们一晾,不能?一开?口,你?就巴巴地到她们府上去。”

贺灵点头:“我知道?了。”

“你?……”景阳叹了口气,终究压下想说的话,“先前母亲说过你?同裴远章的婚事,如今,你?是什么打算。”

贺灵没有?打算,当初她有?计较的时候全无?用?处,眼下也早就看清楚了,她的婚事,哪里就能?由她自?己决定。

如今裴远章虽然不在了,她母亲要将她嫁到国公府,她还能?说一句不么?

贺灵在心中苦笑,她母亲似乎也不是这样心狠的人,可同旁人结亲跟去国公府守寡,又有?什么区别,终归不是她喜欢的,不是她选择的。

“全听母亲的安排。”

“如今我在问你?是如何想的。”长公主提高声?音,“你?实?话实?说。”

贺灵道?:“我觉得裴府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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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效仿你?方姨母?”

贺灵摇了摇头:“我倒是没有?放姨母那般的心性和手段,我只是觉得,虽然裴远章不在了,或许国公府才是我最好的去处。”

景阳微眯眼睛,看着贺灵,到底是从什么时开?始,她忽然有?些看不懂自?己的女儿了。

69

“裴九, 咱们这样做,真的合适吗?”小侍卫心不在焉地移动了下灯笼,堆叠在一旁的黄纸被风吹得掀起一个角, 他忙伸手压住, 还是?被风吹跑了几张, 小?跑着过?去捡回来。

裴九专心致志地叠着金元宝, 时?不时?用袖口?沾去眼角的泪水,他旁边的两个竹筐已经塞满了叠好的金元宝,一个上面甚至还放着个十分粗糙的牌匾, 一看就是?临时?雕刻出来的。

小侍卫取下腰间的匕首,压在黄纸上, 也拿起一张金箔纸,学着裴九的动作, 叠出来的东西却并不像样,他团成一团重重地丢在地上。

“别叠了!”

裴九没有理会他,将那一团金箔纸展开,在他灵巧的手中又变成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元宝, 仔细地放在竹筐中的空处。

“老夫人?她们碍着国公府,秘不发丧。”裴九低沉道, “可主?子没了就是?没了, 眼下兴许是?主?子出事后的百日, 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当初我母亲曾经说?过?,一个人?在阳间的财富是?带不走的, 在阴曹地府, 只这些金箔纸做的元宝最有价值, 主?子孑然而去,我再不多送些, 只怕他这一路,他在下面,也过?不好。”

在一旁冷眼看着的侍卫,额角上青筋抽了抽:“你母亲不是?在你一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怎么告诉你的。”

裴九抹了一把眼睛:“就是?托梦告诉我的!我知道这不合规矩,你们不帮忙就算了,何必老贬低我这一番心意。”

“随你。”侍卫眼不见心不烦,脚尖一点,消失在黑夜中。

裴九点着火折子,口?中默念表文,将黄纸和元宝都送入火中。

“主?子,裴九没有能耐,不能为你报仇,更?没有查明真相的智慧。”他道,“这些元宝您收好,要是?不够了,记得?托梦给我裴九。”

“主?子,你这一路辛苦了,在底下就过?得?轻松一些吧,我母亲在底下有一段时?日了,您待我这么好,她肯定?也会像我服侍您一样照顾您的。”

“主?子……”

裴九说?不下去,呜呜地抽噎了两声。

深夜寒风呼啸,火焰高?涨熊熊,扬起的灰烬顺着风,被吹到远处。

裴九没什么精神?地看着,在一片泪光中,他好像又看到了自己主?子的身影,裴九不敢确定?,揉了揉眼睛,月亮门下站着的身影仍旧笔直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