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济仁小声道:“回头你就知道了。”
他俩到了那间熟悉的屋子里。蒋济仁坐在?椅子上,把医案拿了出来,又将药箱子打开?。卢玉贞站在?他后头。
不多时,蒋千户带了两个?人,将高俭半扶半拖地弄了进来,安置在?木板上。
蒋济仁笑?道:“这次看病,是司礼监掌印陈公公特地安排我过来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蒋千户会意,便带着两个?人出去了。
卢玉贞闻到了一股腥臊味道,再看高俭两眼迷离,状若疯傻,便问:“师父,这人是谁?”
蒋济仁却不回答,低声在?她?耳边道:“说?话小心。”
卢玉贞看了看高俭,立刻明白了,“这人……他不是……”
蒋济仁点头道:“这位是以?前的南京镇守太监高俭高公公。”
卢玉贞不认识,但她?在?南京的时候,也曾听说?过这位权势滔天的大人物,她?好奇地打量着他。
蒋济仁便伸出手去,给他把了脉,沉吟了一会,叫她?过来道:“玉贞,你也来试试。”
卢玉贞低头去给他诊脉,只觉得脉象从容和缓,沉稳有?力。又看他的舌苔,并无异样。心下便有?数了,只是冲着蒋济仁笑?着点点头。
蒋济仁打开?医案了,把毛笔递给她?,笑?道:“你就在?医案上写,神?志痴呆,痰迷心窍。在?百会穴及四神?聪穴用针,疗效不显。”
卢玉贞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您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蒋济仁笑?道:“还不是你教的。“
卢玉贞呆了,“我教的?”
蒋济仁敲敲她?手里的笔,笑?道:“你上次就在?这间屋子里,跟我说?的话,我听进去了。你说?的很?有?道理,咱们治病,原是为了救人,你说?是吧?自?然是怎么?能救人怎么?来。”
卢玉贞看着他笑?起来,心中一阵畅快,连忙点头道:“我觉得您这话,是极有?道理的。”她?低头将医案写好了,又想了想,笑?道:“蒋大夫,您的药粉,我估计他那里得用一下。”
她?伸过手去,几下将高俭的裤带解了,两只手往下脱他的裤子。高俭呆呆地躺着,也没伸手阻止。
她?看见了下面的创口,他是“半白”,两侧红肿了起来,有?些溃烂,倒并不严重。又往下看,见大腿上有?一个?极深的洞,像是利刃穿过的老伤口,她?抬眼看蒋济仁。
蒋济仁正色道:“这是陈年的箭伤,上过战场的人才有?的。这应当是被箭穿透了,又拔了出来。”
卢玉贞仔细瞧了瞧黑洞洞的伤口,想着当时一定十分惨烈,就问:“他们…也打仗吗?”
蒋济仁道:“也能带兵打仗的。”
卢玉贞点了点头,看高俭大腿上起了些连片的褥疮,笑?道:“这些褥疮,我给他清一清吧。”
她?便从针包里头挑了一把平刃刀出来,细细地在?创面上清理着薄层的皮肉,又用帕子沾了水,将流下来的污血擦干净。高俭发着抖,两手抠住木板,脸上汗珠子滚滚而下,却咬着牙不做声。
她?笑?道:“高公公,你倒真是条好汉。我心里头佩服得很?。你放心,这些疮别沾水,很?快就能好的。”
高俭也不说?话。蒋济仁把白色瓷瓶递给她?。她?没有?直接上药,却在?自?己的灰色布包里取了一沓子切割好的白纱布出来,从中抽了一片,将药粉沾水化开?了,用纱布吸住。
她?将纱布在?清理过的创面上覆住了。蒋济仁在?旁边看着,笑?道:“这法子是你想出来的?”
卢玉贞点头道:“是的,我想着这样方便些,过几天我再来一趟,就将它揭掉,免得灰尘血污弄脏了里头,上药也能均匀。”
蒋济仁点头道:“你可真是天生该做这行的,心里有?巧思,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样很?好。”
卢玉贞得了他的夸奖,心里也有?些得意,笑?微微地忙着。她?低着头将纱布边缘弄平整,头发里插着的一根梅花金簪便跟着一动一动。高俭看见了,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他慢慢伸手出去,卢玉贞全不察觉,他刚要碰到那个?簪子,蒋济仁却发现了,急忙起身用手拦住了,“你干什么??”
高俭将手缩了回去,眼睛只盯着卢玉贞上下打量着,过了一会,忽然笑?了,又慢慢躺下去。
成文
远处池塘里传来一阵阵有气无力的蝉鸣。小菊扶着陈从云, 王有庆跟在后面,慢慢悠悠地走在村子里的泥土路上?。太阳底下很热,陈从云擦了把汗, 停了下来, 伸出手敲了敲一扇土坯房子的门。门上贴着的白纸对联已经剥落得只剩残缺的几片,在风中摇摇晃晃。
他开口问道:“我是路过的,能?给口水喝吗?”
院子里一个中年妇人正坐在凳子上纳鞋底, 见了他们?一行人这?情形,便放下了手里的活计, 答道:“有水, 你先等会啊。”
妇人从厨房端了碗水出来, 递给小菊,又笑着问:“你们是往哪儿去啊。”
陈从云答道:“带着我女儿女婿,去给我婆娘上?坟去。”
妇人听了,又打量着一对年轻人,问道:“那你婆娘去了有多久了?”
陈从云指着小菊, 低头答道:“都十来年了吧。打从她一落地就没了。”
妇人听了这?话?,又看着他,顿时?心软了, 说道:“那你这?么多年自己?带个丫头, 也不容易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从云笑?道:“回头看看也没什么,日子过得快得很, 眼瞅着就这?么大了, 也嫁人了。”
他把碗里的水喝干了, 递给妇人, 笑?道:“大姐,谢谢你啊, 我们?该走了。”
妇人接过碗来,笑?道:“你们?慢走啊。”
小菊却忽然开口道:“这?位大婶,你这?院子里头……”
陈从云回头拉了她一把:“别胡说,快走吧。”
小菊就着了急:“爹,咱们?好歹喝了人家?的水,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
陈从云便跺了跺脚,回身就走,却被妇人扯住了袖子:“怎么回事?先生你给我说清楚。”
陈从云低着头不说话?,竹杖在地上?划过来划过去的。小菊低声道:“大婶子,说了你可千万别怕,你院里有个男人的魂儿。好像在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