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玉贞看了,实在?不忍,与方维对视了一眼,将钗子递了回?去,又道:“姑娘,不是我不想去,是我没办法,就算我能给?她开药,老鸨也不会舍得?给?她买药吃了,又哪里有地方给?她煎药。”
她忽然心中?一动,从手底下的大?包小包中?找了一番,翻出一小包药来,递给?云儿道:“这里是一包三?七粉,这药煎不透,所以是不进煎方的。用温水和了冲服,有止血的效用。你就拿回?去,给?她先用一汤勺,温水送服,一天三?回?,今明两天若是能止住,就能吊住命了,若是不能,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了。”
云儿听了,又惊又喜,拿着药粉的手都颤抖起来。卢玉贞叹口气道:”你先给?她试试吧,全看她自己的造化了。若是这两天能吊住,我家在?哪儿,你也知道,你晚上叫个人来我家,拿个有盖的罐子,我煎些药来给?你,只别说是谁给?你的就行。”
云儿千恩万谢,又指着药粉问:”这个多少?钱?”
卢玉贞摇摇头道:“你先拿着,我与翠喜姑娘,原也有一面之缘。你快回?去吧,院子里原是不让人在?里头断气的。你若回?去晚了,说不定人就被扔出去了。”
云儿愣了一下,轻声道:“多谢姐姐。”
方维帮她叫了辆马车,送她上车走了。
卢玉贞长长地叹了口气,低着头喝茶,不说话。方维笑?道:“来,我看看我的小观音娘娘。”
她抬起头来,语气带点伤感:“我也不过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罢了。她还小呢,总不能……”
方维点了点头,笑?道:“我懂的。只是看你赠医施药,这样心肠好,把我看迷了眼。”又收敛了笑?容,问道:“玉贞,这包药是你师父开给?你的吧。也就是说……”
卢玉贞道:“大?人,不用怕,刚刚你也听云儿说了,翠喜这个病原是被人作践的。”
方维听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声说道:“我自然不会。”
她笑?了一笑?,“那我就没事,这个药,原是以备不虞的,不信您尽可以去问我师父。”
方维点了点头道:“那你都给?她了,咱们还得?再回?去多买些。”
卢玉贞道:“这药是从云南来的,其实很贵。家里存一点也就够了。”
方维笑?道:“这倒是不怕。我都没告诉你,我在?宫里头又升了一级,吃这个总是够的。”
她听了笑?起来,“大?人,你也真厉害,也不早同我说。”
方维皱着眉头喝了口茶,看着她苦笑?了一下:“不过是挣些辛苦钱,以后说不定还要更?忙些。既然是出来了,不如我再带你去买些出门的衣服吧。”
卢玉贞摇摇头:“没来由买那么多做什么,平日打扮的太好了,人家又觉得?你不是正?经人。倒是朴素一点还好些。”
方维突然想到些事情,心中?一动,招招手让她过来。
卢玉贞茫然地在?他身边坐下了,他便俯身在?她耳边吞吞吐吐地说:“玉贞,我听说有些店里头有卖妇人用的……器具,要不要给?你……买一套?”
她怔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当下又羞又恼,摆手道:“我可不要。”又补一句:“大?人您拿我当什么人了。离了什么就活不了的人吗。”
方维见她一时间急了,连忙惶急地道:“我没有……”又压着声音低声道:“我只是想让你高兴。这世上男欢女爱,原是理所应当的,若是你能从中?得?些快活,说不定身体也能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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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玉贞低着头,坐了一阵子,又在?他耳边轻声道:“大?人,其实说实话,那件事又脏又疼,也很容易得?病,根本没什么快活的。”
方维心中?一震,问道:“那你还跟我说……”
卢玉贞小声道:“伺候您,我自然是愿意?的。”
方维急急地道:“玉贞,你怎么不明白,我不要你愿意?,我想要你喜欢。我已经是个不中?用的人了,那些……那些小玩意?,既是有人买,说不定……”
卢玉贞听懂了,脸从耳朵后面一点一点红起来。她默默低下头去捂着脸,过了一会,深深地呼出口气,又抬起头来。她转向方维,目光中?含着无数凄楚,摇摇头道:“大?人,我这辈子,怕是不成?了。”
方维从她的眼神里,一下子读懂了她的噩梦,和她不曾提起的许多不堪。他怔住了,过了良久,叹了口气道:“玉贞,咱们回?家吧。”
治疗
方维低头仔细地检视了自己全身上下, 又披了件外袍,犹豫了一会,伸手轻轻敲了敲墙壁。
不一会, 卢玉贞过来了, 手里拿着那?块灰色棉布,笑眯眯地道:“我刚洗了洗,想把纱布裁完, 结果坐在椅子上就差点睡着了,还好您叫的及时。”
方维笑了笑, “你没来由地弄那些细纱布做什么, 买了一整匹, 光扛回来可费劲了。”
卢玉贞用手比划了一下,笑道:“头?先?我也只想着给您做两个针灸的包儿,想着买点布头?就行了,昨天忽然想起来,我师父给外创口上药, 是?用药粉的。我去给妇人医病,药粉并不方便,也不容易洒得均匀。我就想着能不能把纱布裁成一小块, 或者卷成?一小条, 沾上药水,敷在创口处, 比直接上药粉也许好些。”
方维走过来, 摸着她后脑的头?发?, 笑道:“我倒是?要看?看?你?这?小脑袋里头?装的是?什么。这?天天琢磨着, 一会一个新主意。”
卢玉贞闻了闻屋子里,皱着眉头?道:“好重?的香味。”便伸手把床头?的镂空竹子根香盒打开了, 见点着苏合香饼,问道:“大人,您平时不点这?个的。”
方维在椅子上坐下了,低着头?道:“我想着今天你?过来试试给我治这?个,总怕有些不好的气味。”又抬眼看?着她:“我仔仔细细地洗过了,只?是?也难免。”
卢玉贞摇了摇头?,笑道:“伤口总是?有气味的,血流到身体外头?也是?污秽,倒不必因为这?个就遮盖起来,有时候闻闻味道,我们能断得更准确一点。”她又看?向?方维:“这?个香的味道也不错,我也很喜欢。”
方维看?着眼前的油灯,淡淡地道:“其实我也犹豫,好几次都想着说不治了。你?跟了我,半点好处都没有,寻常人家尚且能朝夕相?守,一起出去游个园子,看?看?戏。我倒好,让你?忙完这?个又忙那?个,连这?样的隐疾都要…”想了一下,又说道:“也不一定管用,也许管用几年,最后我老了,总是?会没办法的,那?样的气味…”
卢玉贞听了,皱着眉头?道:“大人,您这?个话就没什么道理。等您六十岁了,我也五十多?了,说不定鼻子自己都不好使了。我也知道是?治标不治本,可是?您能身上轻快点,就算几天,几个月也好,少受多?少罪呢。”
方维微笑着点了点头?:“你?放心,我都听你?的,玉贞,我就喜欢你?这?样跟我讲实话。你?不知道,许多?外头?的江湖游医,会跟一些大太监说,有些能重?生的方子如何如何,也总是?会有人信,被骗得一塌糊涂。”
他又站了起来,叹口气道:“想着人都是?贪心的,得陇望蜀,一点错都没有。原本是?要穷死饿死的人,忽然有了权柄,有了富贵,又贪图起这?个来了。我原来总觉得他们傻,现在想想,若有人跟我这?样讲,我大概也会信。”
卢玉贞听了,便走上前来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胸前:“大人,我原来都说过了,别害羞,别生气,也别难过。咱们就是?大夫和病人。”
方维伸手捧着她的脸,笑道:“刚才说话的时候是?大夫跟病人,这?样便不是?了。”便低头?亲在她额头?上。
卢玉贞赶忙放开,横了他一眼,跺脚道:“大人,你?真是?……”又忙忙地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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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她端着一个茶盘子进来,里头?堆放着几个白?纱布的小包,散着点奇异的药香味。她伸手把香盒子里头?的苏合香盖灭了,把茶盘子轻轻放在床头?,笑道:“大人,你?闻闻这?个。”
方维凑近了,笑道:“像是?茴香的味。”
卢玉贞给他挑了个大拇指,笑道:“果然厉害。这?是?包了些粗盐,桂枝和小茴香,在咱们灶台上烤热了。”又看?向?方维道:“大人,把外袍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