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儿听了这话,忽然忍不住哭出?声?来,俞四娘道:“督公?,这孩子不懂事……”,就拉着她快步走出?去了。

方维勉强笑道,“玉贞,你打起精神来。跟我这么好的人成亲,心里是不是得意出?花儿来了。”又指着窗外:“看,天?公?作美,孩子们都回来了。”

卢玉贞微笑道:“快让他们进来。”

郑祥走进门,穿一身?簇新的沉香色贴里,越发显得唇红齿白。卢玉贞端详了一会,笑道:“你可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郑祥笑眯眯地?跪下:“今天?是咱们家?的大喜日子,给干爹干娘请安,祝您二位白首到老,齐眉举案,相敬相爱,称心如意。”

方谨穿着墨绿色贴里,跟在他身?后跪了,听他说完了,一时词穷,讷讷地?道:“我跟他一样。”

方维笑了出?来:“好孩子,明?天?才?能给赏钱呢。”

方谨将方维拉到一边,肃然道:“二伯那边……府上没有人,军营里也不在。”

方维皱着眉头道:“没带掌家?吗?”

方谨道:“没带,说是自己?要了一坛子好酒,天?不亮就骑马出?门去了。”

方维想了想:“你骑一匹快马,到西山碧云寺后身?去瞧瞧,有个无名坟墓,多半在那里。”

方谨点点头,“干爹,我这就去。”

方维道:“路上千万小心,刚下了雪,你穿多点。”

方谨快步出?去了。方维道:“郑祥,你陪你干娘说说话,我出?去看看。”

门上原来为了准备过年,已经挂了一对精致的彩灯。杨安顺在大门口架上梯子,将大红色的彩绸结成花,仔细地?挂好。

方维在书房提笔写?了一副对联:花灿银灯鸾对舞,春来画栋燕双栖。胡掌家?连忙到门口用浆糊贴上。

冰天?雪地?,路人形色匆匆,有些人好奇地?看了两眼,也无人逗留。

胡大嫂带着喜娘进了大门。喜娘四十来岁,一身?利落打扮,皱着眉头道:“我干了十余年的喜娘,哪里有这样办事的,大年三十早上忽然将人叫出?来。”

胡大嫂陪笑道:“是仓促了些,不过姐姐你放心,我们这是督公?府,赏钱绝不会少你的。”

喜娘听了“督公?府”三个字,忽然浑身?一抖,“这样急,不会是……绑来的吧。话说在头里,要真是绑来的,我不敢接,你们另请高明?。”

胡大嫂着急了,连忙道:“绝不能够。真是两厢情愿。”

喜娘点点头,又问:“新娘家?在哪里?轿子什么时候到?”

胡大嫂面露难色,小声?将原委讲了一遍。喜娘听得连连叹气,在门口走了一圈,又小声?道:“这位女大夫我听说过,真是好人。女家?真没有人了吗,就走个过场也好。少了进门,怕是不圆满。”

杨安顺咳了一声?,从梯子上爬了下来,“我来吧,我就算是女方的家?人。”

玉兰带了一个妆娘,在厢房服侍卢玉贞梳妆。妆娘取了些桂花头油,蘸着将头发梳开,小心地?盘了起来,又将假髻缠在上头。

卢玉贞汗如雨下,小声?道:“太重了,我……”

她喘了几口气,便坐不住,向后歪倒。蕙儿上手扶了一把,温言道:“夫人,再坐一会儿,只怕梳的斜了。”

妆娘将头面匣子打开,把金钗一件一件往发髻上插。卢玉贞摇头:“实在太重了,我怕是……撑不住。”

妆娘便停了手,十分为难。卢玉贞道:“不用这些头面了,匣子里有一支红色的纸花儿,前?面就戴这个。后面用那支梅花金簪。”

妆娘犹豫了一下,便将那支纸花簪上,虽不够富贵,也十分娇艳。玉兰见她面黄如纸,虚汗极多,微笑道:“这妆有一点难,让我来试试。”

她将卢玉贞脸上的汗用心擦干净,仔细扑了粉,在口唇脸颊上打了胭脂,将眉毛描成细长的远山黛,望去增了几分气色,说不出?的动人。

妆娘吃了一惊,笑道:“真是好手法。若是你来做妆娘,我怕是饭都吃不上了。”又问:“是不是先?把嫁衣穿了?”

玉兰将手指放在嘴唇上,轻轻嘘了一声?。卢玉贞靠着椅子,竟是又昏睡过去。妆娘叹了口气,默默坐了下来。

午时刚过,方谨带着高俭急匆匆地?走进书房。方维站在窗前?,正觉得心神不宁,见他们进来,才?长出?了一口气道:“二哥,你可终于来了。主婚人除了你,我可没有别?的人选。”

高俭脸上被?冻得通红,一把抱住他,微笑道:“芳儿,你终于要成婚了。我真心替你高兴。主婚一事,义不容辞。”

方维点头:“你弟妹病得厉害,所以咱们凡事从简。”

高俭道:“我明?白。”

郑祥将香儿剪出?来的喜字贴在窗户上,左右端详着。喜娘进了厢房,急急地?说道:“吉时到了。”

蕙儿轻轻拍了拍卢玉贞的手,她便惊醒了。她勉强站了起来,正在茫然之际,俞四娘和?香儿为她披上喜服。大红色的衣裳上头绣着龙凤呈祥,极为生动,衬得她的脸也红扑扑的。

玉兰将红盖头仔细地?展开,又在她脸前?轻轻柔柔地?放下。她眼中的世界便成了红彤彤一片。

炮竹声?劈里啪啦在院子里响起来,喜娘道:“女家?弟弟上前?。”

卢玉贞愣了一下,杨安顺上前?小声?道:“卢大夫,我背你出?门去。”

这原是出?阁的规矩,由女家?的兄弟背着出?门。她想到这层,微笑道:“很好。”

杨安顺转身?弯下腰去,她吸了一口气,伏在他背上。她扶着他的肩膀,微微转头道:“安顺,多谢你。”

杨安顺嗯了一声?,走出?两步,他低声?道:“我会稳稳的,你只管放心。”

角门外停着一顶华丽的八台喜轿。蕙儿服侍她上了轿子,有人高唱一声?:“起”

轿子晃晃悠悠地?走起来。她一阵眩晕,险些要吐,咬牙忍住了。

这轿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有在外头玩耍的小孩子看直了眼,便追着跑。

过了没有多久,大概是走到街口,又转了回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纳闷道:“怎么又回来了?”

喜娘叫道:“落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