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夫人笑道:“安顺,这个?也不能?只算药材,要?是弄个?施药的棚子,那就?锅碗瓢盆,桌椅板凳,灶火木柴,都?得算进去。钱还不是最紧要?的,人手从?哪里?来。就?算花钱,也雇不到熟手,敢不敢来不好说。就?只说烧火做饭熬药,用上三四个?人,不见得轮的过来,我要?再想想看。”
卢玉贞道:“师娘你是最能?干的,只是能?万事妥帖当然好,若是不成,走一步看一步吧。”
正说着,听见前门被砰砰地敲响了。杨安顺去开门,只见一个?身材伟岸的男人倒在台阶上。
他使了大力气才将人拖了进来,卢玉贞提着灯去照,只见病人虽生得高大,脸上稚气未退,竟是个?少年。
杨安顺见他脸色灰败,却是虎背熊腰,皱着眉头道:“估计跟我差不多年纪。练武的吧,一身腱子肉,看穿的也还算体面,是个?镖局的少东家?”
卢玉贞笑道:“你身量还小呢,且有的长。你看他也是眼窝深陷,嘴唇开裂,看来练武的也逃不过。还好那锅冷汤药还剩一点?,他算是赶上了。你给他热一热,刚好是现?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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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想是素日筋骨强健,第二天午后,已经能?坐在门口,眯着眼睛晒太阳了。
杨安顺带着两个?伙计在门口出出进进,就?笑着说道:“大太阳地里?这么热,不怕晒晕了。”
他摇头道:“我不怕晒的,在家练惯了。”
他见杨安顺将一口缸骨碌碌转了出来,安放在正门口,连忙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道:“我来帮一下手。”
卢玉贞刚好出来,伸手拦住了:“你是病人,力气活就?算了。不过你好的真快,年轻人就?是不一样。”
杨安顺进了对面的茶汤铺子,将桌椅板凳在凉棚下一一摆开,笑道:“大掌柜真厉害,竟然说动了这家的老板。”
蒋夫人笑道:“自然也是花了钱的。我跟他说,横竖街面上这个?样子,他也做不成什么生意,不如?将地方赁给我们,等过了这一阵,锅碗瓢盆都?给他换了。”
杨安顺将茶汤铺子的大灶台清了清,卢玉贞指着桌椅道:“我想好了,茶汤铺子门前,供应熟水,加些盐进去。咱们铺子前头这口大缸,供应药汤。从?街道中间拉个?绳子,两边分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杨安顺点?点?头,又?小心地问:“人手……”
蒋夫人道:“我昨天挨家挨户去问了,咱们自己铺子的伙计都?愿意过来,就?已经很?好了。余下的人都?犹豫着,也知道他们为难。咱们先弄起来再说。”
他们正说着,忽然一个?素淡打扮的年轻妇人走了过来,身后还跟了两个?伙计,手里?提的都?是大包小包。正是号称“点?心西施”的唐掌柜。
蒋夫人便热络地上前招呼。唐掌柜笑道:“我昨晚思前想后,自己也没?有卢大夫那样的本事,只能?给你们出一出人工。我带了几包糖,几包盐过来,够两三天的量了。若是不够,回铺子去取就?是。我自己带着两个?人,在大灶这边烧水,这活我们能?干。”
杨安顺从?灶台边站起来,擦了擦脸上的灰,也感?激地过来行礼:“您真是雪中送炭。这糖和盐,值不少钱呢。”
唐掌柜摇摇头:“你们出钱出力,我不过帮一点?小忙罢了。都?是街坊邻居,同?在一条街上做生意,这疫病不退,大伙儿不是病死就?是饿死,我心里?明白。”
杨安顺道:“大恩不言谢。”就?带着他们到了灶上。
俞四娘带着侄女香儿也进来了,拱手笑道:“各位东家,能?有什么帮忙的,只给我们安排就?是。”
卢玉贞小声说道:“四姐,你绣了幌子,辛苦了。你这个?眼睛……这里?烟熏火燎的,怕伤到。”
蒋夫人笑道:“四娘,那我正有个?合适的活计安排给你。”她拿了一匹大红布料过来,“昨天绸缎庄老板捐给我们的,玉贞在后院把药也配好了。你们就?按着一拳头的量,像缝香囊一样缝药包就?可以了。你们的针线,肯定是没?得说。香儿动手缝,你就?在门口卖,这样你可以不用眼睛。”
卢玉贞犹豫了一下:“卖多少钱合适呢?太贵了,人家就?不买了。”
蒋夫人道:“一缸水里?用一包药,我看五十文钱就?合适,大黄、白术、桂枝这些药,都?是货真价实的,咱们也不赚什么。家里?有水缸的,也出得起这个?钱。要?是白送给他们,指不定他们不珍惜,回手就?扔了。”
香儿就?接过布来,用手比了比,笑道:“这个?容易。”
唐掌柜打开带来的油纸包,将里?头的点?心一一分给众人:“铺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的,只有这些糕点?,也是昨天晚上熬夜现?做的,都?尝尝看。”
她专门拿了一个?清淡些的递给杨安顺:“这位小掌柜听说得了病刚好,就?不能?吃甜腻的。试试这块绿豆糕。”杨安顺用袖子擦了擦汗,小心翼翼地接过去了。
蒋夫人又?过来问:“安顺,能?不能?安排人煮些汤面给大伙儿吃?”
忽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进来:“汤面不够,怎么也要?有点?肉吃才对。”
胡大嫂带着素梅,拎着几个?极重的花布包袱走了进来,打开一看,是香喷喷热腾腾的肉包子,皮上还泛着油。
胡大嫂笑道:“我们府里?的夫人要?做善事,吃喝自然是我们统管了。正好厨子都?是现?成的,我三顿都?来送,你们不用管这些杂事了。”
卢玉贞大喜过望,连忙招呼人过来:“赶紧都?来吃,吃完趁着天光,咱们就?将施药的幌子打出去。”
杨安顺在门口设了梯子,卢玉贞带着“赠医施药”的布幌子爬上去,将它挂在牌匾旁边。她歪着头看了看,拍拍手笑道:“这幌子蛮招眼的,还是四娘绣的好。”
她慢慢往下走,冷不防一个?踩空,杨安顺连忙扶了一下梯子,她才稳住了。
蒋夫人又?给了杨安顺一叠红色烫金花纸,上面写了施药的字样,笑道:“文房四宝铺子给的,安排人各处贴一贴。”
那个?晒太阳的少年站起身来,擦了擦汗,说道:“杨掌柜,咱们一道去吧。”
杨安顺笑道:“好啊。”
他们结伴向街的另一边走去。杨安顺见他是同?龄人,大感?亲切,问道:“你是哪里?人啊,是镖局的吗?”
少年摇摇头:“不是,我是山东登州人氏,正巧在京城办事,等……等朝廷的一封文书?。”
杨安顺道:“那你是驿卒还是当兵的吧。”
少年咳了一声,没?有回答,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京城的女人,也都?这样厉害。”
杨安顺憋不住笑了:“她们个?顶个?的能?干。”又?想起他用了“也”字,不由得好奇起来:“你还认识什么很?厉害的女人吗?”
少年微笑道:“我家里?给我定了门亲事,听说那家姑娘厉害得很?。”
杨安顺就?笑道:“世道本来就?难,女人厉害些,能?顶门立户更?好。大丈夫能?屈能?伸,让着她点?也就?是了。横竖又?不会杀人放火。”
少年幽幽地叹了口气。杨安顺又?问:“还没?请教?你的名字呢,实在失礼。”
少年道:“我姓戚,戚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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