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维叩头道:“臣一片忠心,天?日可鉴,请娘娘三思。”
方皇后心里一阵发冷。她低下头去,仿佛又听到了隔壁宫室妃嫔们呜呜咽咽的哭声。她轻轻地?笑了一声,将手放在拜帖上,抬起头来道:“好?,那就请方公公到巩华城南门,告诉太子,今日天?色已晚,不便召见,请他先?回京城。待圣驾回京,再?入宫觐见不迟。”
方维叩头道:“娘娘圣明?。”
圈套
夜已经深了, 巩华城南大门?外,数百名宫人内侍簇拥着一顶八人抬的华美?銮轿。外面一圈武士骑着马,点着火把, 将空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队伍前方一名四十来岁的官员骑在马上, 身?着大红色官袍,胸前是孔雀补子。
城头的兵士面色紧张,守门?的把总对着下面高声喊道:“宫城重地, 不得擅入。”
人群鼓噪起来,大门?响起沉重的吱呀声, 缓缓开启。方维身着大红色曳撒, 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出了城门?, 身?后?跟了两个随从。
他走得很慢,出了城门?便翻身?下马,在太子轿前跪倒:“神宫监掌印太监方维,拜见太子殿下。”
两个宫人掀起轿帘,太子摆一摆手道:“免礼。”
方维便从容起身?, 朗声道:“皇后?娘娘有口谕。”
太子搭着一个内侍的手从轿子里?出来,在他面前跪了。数百人密密麻麻跪了一地。方维道:“娘娘口谕,太子忧心圣上, 孝感动天。然今日?天色已晚, 诸事不便,还请太子殿下返回京城, 待圣驾回宫后?, 再行觐见。”
太子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稚气未退。听完后?, 便有些?茫然地看向旁边。
方维道:“还请太子殿下领旨谢恩,臣也好回去向皇后?娘娘复命。”
太子便叩下头去。众人起身?, 那个穿大红官袍的官员忽然道:“方公?公?,请问圣上龙体安康?”
方维微笑道:“圣上娘娘洪福齐天,身?体康健。王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王铎便拱手道:“按礼部的安排,今日?便是圣驾回宫的正日?,百官在西直门?迎候。但城中传说昨晚附近起了大火,我?等恭候多?时,不见銮驾到来。太子殿下忧心忡忡,只怕有贼人冒犯了圣上,所以特地前来问候。拜帖已经送入城中,请方公?公?成全太子殿下一片孝心,再向圣上娘娘恳请。”
太子又将袍袖一拂,对着城楼郑重地跪下去。方维退了一步,站在侧面,摇头道:“殿下,这可使?不得。”
太子两行眼?泪已经流了下来,“父皇母后?对儿臣百般疼爱,绝不会将儿臣拒之门?外。孤忧心如焚,还请公?公?从中转圜。”
方维温言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已经有了口谕。父子天伦,也不急于一时。等圣驾回宫,自然有安排。”
太子转过脸去,不再看他,朗声道:“今日?父皇母后?不见儿臣,儿臣便跪死?在这里?,绝不回京。”
众人也跟着跪了下去。
方维对着王铎说道:“王大人,您素有才望勋德,所以圣上亲选您掌东宫政事,辅佐太子。您又是户部侍郎,以廷臣兼东宫赞辅之职。如今太子殿下出了京城,已是违例。您为何不从旁解劝?”
王铎冷笑道:“方公?公?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巧舌如簧。方公?公?在内廷,日?日?得见圣上和娘娘,为何放任嫌隙,离间骨肉,莫非是其中有何奸谋?”
方维见他出言不善,也冷笑道:“圣上与太子殿下,原是父子一体,君臣一心,也不知道是谁为了权欲私心,离间骨肉。”
王铎听了这话,脸都?气的铁青,指着他怒道:“方维,你包藏祸心,构图凶逆,谗言蒙蔽圣上和娘娘。天下大事,就要毁在你这种阉竖的手中!”
方维并不动怒,转向跪着的太子,温言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已经有了吩咐,还请……”双手就去扶太子起来。
王铎伸出手来,将他的手半途截住了,冷冷地说道:“方维,你的祸心,昭然若揭。今日?我?等守在这里?,便是等一个公?道,看谁想怂恿圣上娘娘,废长立幼。”
方维脸色变了,退了一步,抱着胳膊说道:“王大人何出此言。方维一片忠心,天日?可表,日?月可鉴,怎容大人污言构陷。”
王铎冷笑道:“你倒是很狡猾机变,怪不得娘娘都?被你给?蒙蔽了。”他挥一挥手,几个持刀剑的武士过来,将方维和两个下属围在中间,火把几乎堵在他的脸上:“仗节死?义,怕是就在今日?了。清君侧,诛奸邪,刻不容缓。”
城楼上的兵士见到这情形,也慌了,高声叫道:“不要动!再动放箭了!”
方维转头高声喝道:“不要放箭!太子殿下在此!”
他被火一晃,背后?的伤口又剧痛起来,他咬牙强忍着,叫道:“王大人,你想要君胁上?”又转向太子:“殿下,想想《孝经》里?的话,要君者无上,非孝者无亲。此大乱之道也。”
太子低着头跪着,并不答话。方维抬起头来,火把正照着他的眼?睛,他将脸转到一边:“你说我?要怂恿废长立幼,可有证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从外面透进来,“我?就是证据。”
纪司房穿着一件大红色暗花纱贴里?,施施然地走到他前面:“我?亲耳听见你在密谋储君之事。你派你的小儿子郑祥出了城,请裕王赶到这里?。这不是谋大逆又是什么?”
方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瞎话?什么裕王?我?怎么不知道?”
纪司房冷笑道:“方公?公?,你这个人,我?很佩服。嘴上的工夫确实了得,天塌下来人都?砸扁了,嘴还是硬的。”
方维不怒反笑:“纪公?公?,你跟我?不睦也就罢了,拿这样大的事贼喊捉贼,无中生?有,也难为你了。”
纪司房气的发抖,叫道:“你……”便扬起手来,对着方维的脸打下去。
忽然空中传来一声尖厉的呼啸,一支利箭破空而?来,从纪司房的手掌贯穿而?过。
那一箭势大力沉,纪司房被带得倒在地下,惨叫着打滚。
事出突然,众人都?惊得呆了。一匹黑色的骏马驮着一名持弓的武将,从远处急速飞奔过来,在人群前方勒转马头。马长嘶了一声,便停下了。
那人穿着金盔金甲,在火把的照耀下灿然夺目。他跳下来,将弓扔到一边,又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来指着纪司房,冷冷地问道:“你算什么东西?”
方维只觉得心快从胸腔里?跳了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高公?公?,你可算来了。”
高俭点点头,见纪司房的血在地上流了一滩,已经爬不起来,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纪司房大声号叫道:“你到底是谁?”
高俭摇头道:“就凭你,也配问我?的名讳。”
王铎见了他这一身?打扮,心中一震,正在思索中,后?面又是哒哒一阵马蹄声,来了两匹好马,也在他们跟前停住了。马上跳下来两个少年,一左一右拉着方维叫道:“干爹,没事吧?”
方维笑道:“好孩子,我?没事。”
纪司房见了郑祥,忽然有如救兵到来,指着他叫道:“就是他,他是方维的干儿子,方维就是派他去的裕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