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安顺就赶紧出去了,不一会儿,他带了几个叫花子过?来,又一一给了红包,他们嘟嘟囔囔地收了,又道:“看看这人身?上还有些什么?。”
其中?一个人就伸手?去陈九衣服里掏。掏了半天,只有一个火折子,一把小刀,并几个铜钱。那人就把小刀和铜钱收了,嘴里念念有词:“原来是穷死的鬼。我?们兄弟做个善事?,把你身?后料理了。有冤有仇,可别?找我?们啊。”
他们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把尸体抬了出去。卢玉贞想到当日马车上的翠喜,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回头叹了口气道:“若是疯狗的脑髓能存下来做成药粉就好了,有人被咬了,就敷上些。可惜葛洪只说是新?鲜的管用。”她看杨安顺眼神仍有些恐惧,又道:“我?打些水来,将地冲一冲。”
方维却低下头,从血水里捡出了一粒圆溜溜的东西,看着有丸子大小,问道:“玉贞,你认不认识这是什么?,看着有点眼熟。”
卢玉贞皱着眉头道:“大人,你也真是不嫌污糟。”她用两根手?指很小心地接过?来,捏着鼻子看了看,“大概是个药丸。”
方维还想问什么?,忽然?听见后院一阵响动,那个叫灵枢的丫鬟跑了进来,叫道:“东家,掌柜的,我?们少奶奶醒了。”
探病
文华殿内灯火通明, 一众考官列好?了队,皆是屏息不语。方维低着头?,双手端着一张黄花梨文房托盘, 上面摆着十二份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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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进了大?殿, 众人一齐跪下,山呼万岁。他在御座上坐稳了,便叫起身。读卷官从方维的托盘上取了最上端的一张, 便开始宣读。读完了,见皇帝点点头?, 读卷官又取了一张。如是三次, 皇帝便挥挥手道, “罢了,都退下吧。”
方维将十二张卷子依次摆放在御案上。他手脚很轻,并没有发出声音。皇帝冷眼瞧着他,微微点了下头。摆放完毕,他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走出殿外, 天色尚早,东方刚刚吐出一点鱼肚白。他缓慢地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臂,规规矩矩地走得远了些。
拐了一个弯, 他看?见前边有人穿一身大?红色飞鱼服, 十分扎眼,连忙跟了上去, 叫了一声:“陆指挥。”
陆耀会意, 就放慢步子, 离众人远了些, 又笑道:“方公公。”
方维放松了一下,笑道:“你这个巡绰官倒是威风的很呢。”
陆耀道:“威风不威风的, 能顺顺利利地将这件大?事办完,也就不错了。三年?一次,可折腾不起。稍微有点岔子,能被言官追着骂三代。”
方维知道他是说李孚,便点头?道:“当?了个主考官,这些日子的确是不大?好?过?。”
陆耀背着手道:“打嘴仗也是文人的本行,横竖每次都能出些新词儿。这次算是厉害的了。”
方维往旁边走了几步,低声道:“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说话。”
陆耀有些意外,笑道:“什么话不能在你值房说的。”就跟着走了。
他们找了个角落,方维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打开后中间包裹着一颗药丸。他问道:“陆指挥可见过??”
陆耀仔细看?了看?,点头?道:“像是宫里赐的。”
方维点点头?道:“我问了一下蒋大?夫,他说是宫里的丹铅。”
陆耀想?了想?,脸上露出些笑容:“的确是,这东西?是几个道士做出来的,我也吃过?,于房中十分有效。后来人就有些发虚,玉贞给我把了脉,说是这药的缘故,我便再?不敢吃了,也还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戒断的。”
方维想?了想?自己的经历,点点头?道:“只是这东西?,向来都是圣上赏赐给近臣的,怎么会在陈九肚子里?”
陆耀皱眉问道:“陈九?人找到了?”
方维将这几天的林林总总一一道来,陆耀听?得一身冷汗,等回过?神来,又道:“你们平安无事就好?。你倒提醒我了,吩咐人给蒋大?夫他们一家备些东西?,即刻送到那边去。”
方维道:“那边如今不缺人了,服侍的丫鬟奶娘也很多,把后院挤得满满当?当?的。”
陆耀笑道:“话虽这样说,他们这是大?喜事,该有的人情一定要有的。”又看?着方维:“我原来应承你的,送你一所宅子,还有玉贞的嫁妆,都还算数。”
方维摇头?道:“难为?你还记得。我是想?着正经体?面地办一场,她前面的日子太苦了,这回我娶她进门,总要风光些。宅子的事就算了,我过?两天闲下来,陪她在外头?再?看?一看?,有合适的便定下来。”他想?了想?,又道:“怎么说着说着就歪了,我的意思?是,陈九身上还有些东西?没弄清。”
陆耀道:“他不是死透了吗?难道还能借尸还魂不成?”
方维道:“贡院举子的事,陈九弄了几个人在里面搅浑水,被你识破了。这里头?有一两天的时间,他原本能出城逃走的,为?什么要在京城里流连不去,不怕被人灭口吗?”
陆耀道:“说不定他觉得出城也无路可去。若是一个人到外地,无人投奔,路上说不定就被山贼截了道去。”
方维就拿出那张纸来交给他道:“我记得你说过?,北镇抚司有人能看?笔迹。这是他死前留下的,不知道是什么。”
陆耀将那张纸拿在手里,看?得出了神,半晌摇摇头?道:“试试看?吧,这可真是难。”
他将那张纸仔细折好?了,放在怀里。方维道:“我描了一张,你只管拿去。”他忽然想?起杨安顺的话,说道:“要不你派几个靠得住的人,在三里河附近的桥下彻底搜一搜。那边的乞丐说,陈九几日来都是住在桥下的。他死时身上没有东西?,按道理来说,人要是仓皇出逃,也该带些傍身之物。”
陆耀点点头?道:“我这就去办。”他走出去几步,忽然又转回来,笑道:“宅子的事,回头?带你看?看?再?说。”
跟陆耀交待完了,方维松了口气,又觉得膝盖隐隐疼了起来。他回值房坐了一会,处理了送过?来的几件公务,心里惦念着方谨,便回自己住所去。
快到了住所那边,忽然觉出来有人在后头?紧紧跟着。他心里起了疑,放慢了步子,猛地回头?一看?,就看?到小菊慌乱地跟在他身后。
他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
小菊怯生生地走到他身边,抬着头?看?着他,小声地说:“方公公,我想?去看?看?方谨。我听?说……”
方维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不方便。你快点回去吧。”
小菊往后退了一步,眼巴巴地看?着,仍是不死心,又道:“我……我看?一眼就走。”
他看?着她的眼神,心忽然软下来了。他不说话,抬脚就走。过?了一阵,又回头?望望她。
小菊本来以为?是拒绝,又明白过?来了,默默跟在他身后。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进了一座佛堂。香火缭绕,小菊有些愕然,方维就在佛前的蒲团上跪下来,她见状,也赶忙跪在他身边。
他就双手合十,小声道:“方谨没事,你回去……好?好?读书,别到这里来了。”
小菊听?了这话,头?就低下去,喃喃道:“是我拖累了他。”
方维见她神情哀伤,摇摇头?道:“孩子,这事从头?到尾,都跟你没有半点干系。说到底,他是我的儿子,是被我带累的。没有把你也裹进去,我们就很高兴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菊道:“方公公,不要这么说。当?日我听?见他唱戏了,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拉着板车就走了,留着他一个人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