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上?前行了礼,蒋夫人笑道:“安顺,我跟东家商量过?了,叫你来为了两件事。第一件,梁掌柜正式辞工了。从今儿起?,就提你做店里的二掌柜。以前梁掌柜的那摊子?事,你就接下来。这几日你慢慢跟他?对一对。我生产的时候,店里大小事务,就由你全权做主。”

他?吃了一惊,反应过?来才答道:“我……我还不够资格。”

蒋夫人笑道:“没什么资格不资格。我跟东家都觉得你行的。你年纪是轻些?,多练一练也就稳重?了。”

卢玉贞也道:“安顺,店里头最近生意不大好,你更得担起?来,就别推辞了。”

他?望着卢玉贞,郑重?地点了点头道:“谢谢东家,谢谢大掌柜。”

蒋夫人指了一下胡大嫂,又道:“第二件事,就是这位贵客想?从店里买些?熟药。要五百个药包,东家待会教你们怎么做。还有咱们的魁首方?,以后叫消寒方?,要一百副。正气丸和消食丸都要两百丸。你带着他?们后院的熟药伙计学徒,这几日赶着做出来,五日后在铺子?里交现?货。”

他?大喜过?望,眼睛都亮起?来,连忙点头道:“好,太好了,我们几个人不吃不喝,也一定按点交上?去。”

卢玉贞起?身笑道:“不吃不喝倒也不用,到时候让外头馆子?送过?来就是。你把人叫齐了,我现?在就到后院去教药包的做法,你们看一遍就会了,一点都不难。”

马吊

黄淮的?花厅里焚着龙涎香, 是种浓郁的甜香味。方维在外头等候了一会儿,这香味一直断断续续飘了过来,熏得人醉醺醺的。小火者出来道:“督公叫你进去。”

屋里哗啦哗啦直响。方维抬头看去, 是几个人围着一张大理石面的桌子在打马吊。

黄淮坐在最上?首, 斜眼瞥见他来了,笑着问道:“考题呈送给圣上了?”

他手里并没有停,还在摸着牌, 方维毕恭毕敬地躬身道:“递上去了。”

黄淮闲闲地?打出去一张牌,点头道:“递上?去就好。你办事, 一直很妥当。”

方维道:“托您的?福, 还算顺利。”

黄淮笑了笑, 手里推倒了牌,叫一声“胡了。”

三个人连忙恭维道:“督公今日手风真是顺极了,外头就剩下单张了,还胡的?这样快。”

黄淮拍了拍手,笑道:“没意?思的?很。你们几个轮番给我拆着打, 不胡也难。”

三个人就笑了,也有点头的?,也有摇头的?。方维站在旁边不言不语, 黄淮慢悠悠地?站起身来, 又冲他招招手,笑道:“我也累了, 你来替我打两?把。”

方维见其?中一个是黄淮的?掌家太监, 其?余两?个人都不认识, 想?是地?位不低, 便推辞道:“我打得不好,不敢献丑, 就在旁边伺候茶水吧。能给诸位端茶倒水,也很荣幸了。”

掌家太监就笑道:“方少监,别这么客气,你也不是外人。督公叫你上?桌,是抬举你。”

方维听?这话柔中带骨,不好推辞,就笑了笑,默默坐下了。黄淮就在旁边软榻上?半躺下来,招手叫了两?个丫鬟来捶腿。

掌家太监又指着他介绍道:“这位是司礼监的?方少监,常来府上?的?。”又转向?方维,“这位是广东镇守太监宁公公,这位是乾清宫管事钱公公。”

方维就站起来行礼,笑道:“两?位叫我小方就是。”

宁公公约莫五十来岁,发福得厉害,穿一件大?红织锦便袍。他打量了方维一下,就笑道:“我回?来没几天,也听?人说起过方公公的?大?名。说是侦办张寿年的?案子,立了大?功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实属年轻有为。”

方维摇头道:“公公谬赞了。不过是些微末功劳,上?不了台面的?。”

钱公公也凑趣道:“我也听?人说,方公公的?学问是很好的?,字也写得好。”

方维道;“过奖过奖。”他伸手将?色子丢了出去,起了牌,微笑道:“就我这些三脚猫的?本?事,也是督公慢慢教出来的?。”

黄淮在旁边听?见了,也笑道:“你越发乖觉了。”又指着宁公公道:“你在司礼监再好好跟着我做几年,放个外任,像宁六这样掌一省权柄,也不是难事。”

宁公公笑道:“方少监这样年轻,前途不可限量,我们广东是蛮荒之地?,只怕委屈了你。说到外任,还是以南京镇守太监最好。”

黄淮就咳了一声道:“宁六,你是不是嫌广州太热呆不住,想?调南京了?”

宁公公笑道:“我们这些人,自然是宫里怎么安排怎么去。不管在哪儿,都得念着恩典,为宫里尽心办事。不过高俭都已经去守陵好一阵子了,南京镇守这个出缺,还没定下人来,我就想?打听?打听?。督公要是没有别的?人选,我先排个号。”

方维见他提到高俭,心中一震,手里出牌便慢了些。黄淮看了他一眼,冷笑道:“这事真轮不到我来办。陈公公那里,求的?人也是人山人海,宫里头那几个冷衙门的?掌印,都惦记着这个位子,像曹进忠他们,底下银子可递了不少了。论资历,论办事精干,也没有比高俭强的?。况且圣上?不松口,谁也没法子。”

宁公公愕然道:“这又是什么缘故?”

钱公公就叹了口气道:“你在广东呆的?久了,不知道京中的?事。这关节还是在李孚身上?。他跟圣上?觐见的?时候,说镇守中官侵渔小民,大?伤人心,要慢慢裁些位置呢。平日他上?书都是用银章密封的?,不给文书房过手,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宁公公脸色就变了,手里出牌也重了些,恨恨地?道:“到底是这老匹夫不识相。我这次到京城,除了例行的?土物、果品、海味,还带了些广州市舶司供奉的?域外奇物,原想?着给圣上?也见一见新鲜玩意?,结果就被他参了一本?。”

黄淮笑道:“那是宁六你还不够机灵。你看广西的?镇守太监就聪明的?多,别的?都马马虎虎,只给圣上?贡了些五色灵芝,还有当地?矿上?的?原样银子,说是炼丹用的?,谁敢说半个不字,敲敲打打地?就送进甲字库了。你弄些象牙、珊瑚、琥珀,实在招摇的?很,被人抓了筏子,也只能自己受着。”

宁公公被说得脸也涨红了,自己讪笑道:“我是离京城太远了,实在不知道行情。这李孚我是听?说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大?好相与。”

黄淮笑道:“你先敬着他些。他最近该是日子不好过,也愁的?很呢。”他看向?方维,点点头道:“是吧方少监?”

方维恭敬地?答道:“是,最近京城中参劾他的?折子,一天也有二十几本?。”

钱公公也道:“圣上?最近见的?外臣,少有说他好话的?。”

黄淮嗯了一声,又笑道:“宁六,你就管好自己便是。咱们在府里作壁上?观,好好看看热闹,也就罢了。不用下场,水太深,当心湿了自己的?鞋。”

他看宁公公一脸茫然,方维却微笑不语,想?是听?懂了,便又点头道:“到底方少监你是聪明人。”

方维道:“不敢。只是小人平素谨慎行事,不敢妄断。”

宁公公看这情形,知道他是黄淮的?心腹之人,便笑道:“方少监,你这样年轻又机灵,怪不得督公喜欢你,我看到你,也心里喜欢的?很。初来乍到,给你什么见面礼好呢?”

方维摇头道:“我能结识宁公公,就已经是极大?的?荣幸了,又怎么敢要东西。”

黄淮歪在榻上?,也笑道:“你久居宫里,不免寒素了些。他们在外头的?,什么好东西没有,你只开口跟他要就是。”

宁公公道:“你倒不用跟我客气。我难得来京一趟,你下次若是找我,还不方便了呢。”又低声道:“我这次随行带了几个瘦马,都是细皮嫩肉,个顶个的?绝色。回?头给你挑一个尖货,送到你府上?去。”

方维愣了一下,便低头笑道:“谢谢公公的?美意?,我已经是要成亲的?人了,怕未来的?夫人知道了,生我的?气,我可招架不了。”

宁公公就愣了,笑道:“原来小兄弟惧内,这倒看不出来。”又问:“不知道弟妹喜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