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笑道:“玉贞,我正要跟你商量些事?。咱们雇两个人使?唤吧。你铺子里的事?这样忙,回家再在油灯底下弄针线,眼睛都要坏的。何况家里头做饭洗衣裳这些杂事?,也总要有?人做。”

她就愣住了,过了一会才笑微微地说道:“我从铺子里回来?,晚上做这些只当消遣了。”

方维又道:“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用两个粗使?丫头,晚上我不回来?,还能跟你说说话,没那么寂寞。”

她又在屋里望了一圈,笑道:“咱们家就这么大,若是买两个人,也没地方睡了。”

方维就笑道:“要不就先雇一个。再说,也不是一定要住这儿。若是在外头咱们再买座宅子呢?”

她吃了一惊,便问道:“大人,不住这里了吗?”

方维拉着她的手?道:“这里的确小了些,又在胡同最里头,一旦刮风下雨,出入很不方便。我想着过一阵子,再攒些钱,咱们买个大一点?的,你我还有?孩子们都住的下,再用几个下人,让你回到家里,好歹有?口热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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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犹豫了一下,又道:“我……很喜欢这里。”

方维笑道:“我也很喜欢。咱们两个一步一步走到一块,都是在这房子里。虽简陋了些,也是咱们的第?一个家。买宅子也是大事?,我想了几天了,倒不急于一时。我先跟你商量着,你若是在铺子里有?空,也能去外面看一看,你喜欢住哪里,先挑个地段,大概得要个两进?的院子。”

她就点?了点?头,又轻声?道:“我心里实在是舍不得。”

方维见她一脸不舍,笑道:“我又不是要卖了这儿。咱们留着这个房子,时不时回来?住一住,也很好啊。只是屋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都得朝前走。人在哪,哪就是咱们的家。”

夜凉如水,他们躺下也有?好一阵了。卢玉贞见方维还没睡着,便坐了起来?,笑着问道:“怎么了大人,要不要……”

方维会意,摇头笑道:“不要,你都忙一天了,又折腾什么,快躺着吧。”

她见他脸上有?些愁容,又问道:“你是心里有?什么事?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维转过身去,将她搂在怀里,又用手?指头绕着她的头发,笑道:“我家玉贞最聪明了,什么都瞒不过你。我原来?是顶着刀尖过日子的人,也没怎么怕过。如今却?不知?道怎么了,凡事?又瞻前顾后起来?。”

她凑在他胸前,听着他生机勃勃的心跳声?,也笑了:“大人,大概是你死里逃生,要珍惜这条性?命了。”

他就笑道:“所以俗话说先成家后立业,大凡成了家,知?道家里人等着,都会谨慎起来?,不由自主就稳重了。没想到我自己也逃不过。”又叹了口气道:“我这几天还好,过一阵子有?些事?要忙,可能回家又没有?确定的时候了。若是七八天回不来?,你也不要害怕。”

她就看着他的眼睛,笑眯眯地说道:“咱们什么都过来?了,有?什么好怕的。”

他心里也放松了些,笑道:“是啊,我家玉贞是能顶门立户的。我就更放心了。”

解围

浣衣局的宫女住所里, 远远听见五更鼓声敲过,陈小菊默默地从炕上坐起来,摸着黑打着火点?上了油灯。

她的动作十分小心, 生怕自己惊动了炕上其他的同伴。睡在旁边的一个宫女还是睁开了眼, 嘟囔了一声,“这样早。”看她起了身,又说道:“多?穿些, 要下雪了。”

陈小菊向窗子外头望了一望,外面是昏黑的天, “姐姐, 你怎么知道?”

那?个宫女把一双肿胀粗大的手?伸出来, “一到阴天下雪,疼的一晚上一晚上睡不着。”她还不到三十岁,半夜里手?疼的钻心,一个晚上长长短短的□□便没有停过。“你来的日子还短,长了你就懂了。”

陈小菊借着油灯的光, 对着镜子用唾沫把鬓角抿了一抿,因为知道今天要送大衣裳进宫,头天睡前没有解头发?。

她回头吹灭了灯, “我走了姐姐。”

板车是一早停在院里的, 各宫送来的大衣裳浆洗完了晾干收起来,各自打成了一大包袱, 她一一搬到车上, 用麻绳捆扎住, 又拿了送洗衣服的登记册。想到今天要下雪, 额外在最上面还披了一层雨布。

收拾停当,她拉着板车向宫里走。

天是一整片昏黑, 北风无情地卷着。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到了宫门?前的官道上,马蹄声和喝道声渐渐打破了一片宁静,各位上朝的王公大臣坐着官轿,带着随身家仆,晃晃悠悠从她的板车身边掠过。还有玉泉山下来的送水车,铃铛在牛脖子上叮当叮当地响。

等到验看?了入宫牌子,天边已?经悄悄吐出一星晨光。猛然听得一阵钟鼓声威严地传来,她心下着了急,连忙拉着板车往离得最近的神?宫监走去。

她到了神?宫监,敲了敲门?,方谨正在门?里扫地,听见声音出来,愣了一下,问道:“你是……”

她就笑道:“我是浣衣局的小菊,今日当值。”

方谨看?她脸生,就笑道:“新来的?我以前没见过你啊。”

她拿着登记的册子,在板车上找。方谨道:“我来帮你吧。”又说道:“大宫女们都懒了,怎么叫你这样一个小姑娘来送衣裳。”

她也不好说什么,只闷着头找包袱。方谨在里头扒拉了一阵,笑道:“找着了。”

她道了声谢,又说道:“这里头衣裳一共十一件,你打开看?看?吧。”

方谨道:“这么冷的天,进来坐吧,屋里还有些暖和气。”

他把板车拉进来,带她进屋坐了,给她倒了杯水,又问:“吃不吃糖?我从宫外买来的。这家的糖可好吃了。”

他给她往手?里递,她摆摆手?,又怯生生地问:“公公,你叫什么啊。”

他就笑了,“我叫方谨。”

她忽然低头笑了,把糖放进嘴里:“你也姓方啊。姓方的公公都是好人。”

方谨好奇地问:“你还认识什么姓方的吗?”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太监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正是神?宫监的掌印曹进忠。

他背着手?说道:“方谨,芝麻水得再?买些了,让东头……”又见到陈小菊在屋里,愣了一下问道:“你……”

小菊一下子脸色就变了,站起身来低头道:“曹公公。”

方谨笑道:“她是浣衣局来送大衣裳的。”

曹进忠脸上挂上一个笑来,他往小菊身边走,小菊就往后?蹭了蹭,“是小菊啊,有日子没见了,浣衣局呆的好不好?”

小菊低着头不说话,就往墙角躲。曹进忠把包袱解了,拎了两件衣裳出来,又凑在她跟前道:“你这洗的手?太重了,看?把衣裳都洗破了。”

小菊着了急,连忙又翻来衣服来看?,曹进忠就指着一件外袍上两处开线的地方道:“都烂了,看?你拿什么赔给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