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只是不放。过了一阵,见?没有?动静,她心里纳了闷,自言自语道:“是不是哑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正要上前去看,方维赶紧拉着她的手道:“别动。”
话音未落,突然一点星火直直地冲向天空,在天空中?爆开?了,巨大的声响如雷震卷过来?。卢玉贞也被震得呆住了,等声音慢慢过去了,才笑道:“这下把大人的病根都带走了。”
方维点点头,突然听见?里头四喜惨叫了几声,他笑道:“我得去抱一抱它。”
他站起?身来?,忽然一阵气短,浑身脱了力?气,竟是歪斜着跪了下去。
卢玉贞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扶着他,他的脸贴在她的胳膊上,一股窒息的感觉从胸中?侵袭上来?,他张开?嘴咳了几声,突然一股腥甜的气味从嗓子里冲出来?,一口粘液喷在地下。
卢玉贞赶紧把他往上托了一下,又拿出帕子给他擦。看见?鲜红的血印在雪白的帕子上,触目惊心。
她赶紧把帕子折好?了。方维喘着气道:“玉贞,你给我……看一眼。”
她摇摇头,把帕子藏在袖子里,低声道:“就只是痰,没什么的,我洗洗就好?了。”
他扶着她的胳膊,慢慢站了起?来?。他勉强站定了,看着她的眼睛,伸出手来?,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玉贞,你骗不了我。”
卢玉贞心碎成?一片片,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小声道:“有?点血丝。”
他苦笑了一下,又一字一句地问道:“玉贞,你跟我说实话,我得的,是不是肺痨?”
他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卢玉贞惊异地抬头看着他,连忙摆手道:“不是的,你就是风寒侵入了肺,养养就好?了。”
他缓慢地摇头道:“玉贞,你师父跟我说,他从来?不瞒着病人的。”
她踌躇了一会,开?口道:“大人,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午后发热,久咳不止,有?点像,但?风寒入肺也是这个?症状。”
他眼神里的光一下子暗淡下去,脸色也灰败了。他在板凳上坐下,腰慢慢弯下去,低着头默默不语。卢玉贞向前一步,抱着他道:“大人,你千万别怕,能治好?的。”
他往旁边闪了一下,闷闷地说道:“玉贞,你离我远些?。我不能把痨虫过给你。”
卢玉贞微笑道:“你这个?症状,还真?不一定是痨病。就算是,咱们慢慢治就是了。好?生养着,用心补补,别累到了,也不是什么大病。”
他苦笑着说道:“玉贞,你不用安慰我,我心里一早也有?预感,只是心存侥幸罢了。俗话说,十痨九死。我也见?过得了痨病的人,日夜咳着,喘不上气,最后瘦成?一把干柴,连拿饭碗的力?气都没有?。”
他自己喘了一阵,又道:“你来?陪我,我……心里头欢喜极了。可是咱们再?商量商量,我若是痨病了,就不能让你呆在这,万一传上了你,就糟了。你身体本就不好?,回去还要在医馆里坐堂看病人,也不能带累了他们。里长家里有?骡车,我去找找他,尽快送你回去。”
卢玉贞退了一步,沉默了一会,忽然笑了:“大人,我记得上回你跟我这么说,也是要把我送走的。怎么过去这么久了,你可一点都不长进。不就是咳血吗,我又不是没有?见?过。”
方维抬头看她。他安静地坐着,眼睛里没了神采,像是陷下去一个?大黑洞。他低声说道:“玉贞,你愿意留在这,我不能赶你走。可是,我也是真?心实意的……不愿意把病气过给你。实话说,这一个?月来?,我咳的越来?越厉害,渐渐喘不上气。我心里头也知道,大概是这个?病。不光浑身没了力?气,发作起?来?会把人从梦里憋醒,极是痛苦。我不愿意让你也跟着我难受。”
卢玉贞正色道:“大人,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我都没说你是痨病,你怎么就自己断症了?你肺里是有?毛病,也不一定是痨虫。二哥说得对,你这样有?学问的人,就是想的太多,还尽是往歪里想。”
绝处
方维摇了摇头, 他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希望,整个人勉力支撑着。“玉贞,宫里头是不要生了痨病的人的。哪怕只是咳嗽, 被人告发了, 也会?被撵出去?,更?别说?在二十四?衙门里头做事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卢玉贞抱着胳膊道:“回不回?得去?,又能怎么样。咱们也不一定就非要在宫里头, 我还?嫌你在那里不得自由呢。你就是在这里打更?,我也没觉得你有?什么不同。”
方维苦笑了一下, “这怎么一样呢。玉贞, 我早就没了品级, 现在就是一个最下贱的阉人,哪儿也去不了。我在这里打更?,一个月只有?二百多文钱,勉强够自己吃饭的。我甚至连一本书一根笔都买不起。你跟着我,我还?能给你什么, 等着你带着钱带着东西来贴着我?我到底是要脸的。”
她看着他的眼睛道:“大人,什么要脸不要脸,我乐意?贴着你, 谁也管不着。铺子原本就是你的。”
见方维面如死灰并不回?答, 她想了想,又惶急地说?道:“大人, 你先别什么事情都往坏处想好不好?就算十痨九死, 也还?有?活着的一个呢。回?宫里的事, 你也莫着急, 我听李义说?,你以?前跟一个姓江的官儿办事, 他说?不定能……”
方维蓦地站了起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道:“你去?找李义了?”
她心里一震,知道自己说?话冒撞了,连忙摇手道:“不是,我就是偶然遇见他了,他说?你的事他也听说?了……”
方维整个脸都变得铁青,他咬着牙道:“你又跟他说?什么?”
卢玉贞低头小声说?道:“我……也没说?什么。”
方维将手拍在桌子上,梆地一声。他哑着声音道:“你想让他帮帮忙,把我弄回?去?是不是?你……”
他不曾发过这样的火,卢玉贞见他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手捏着衣角道:“我也是想着你在这里太寒苦了,我就……”
方维话也说?不出来?,低下头深深地咳了一阵,又冷然道:“你就让我在这里当个痨病鬼吧,怎么这样多此一举,我就是死了也……”
卢玉贞呆在原地,低着头不敢作声。方维胸口起起伏伏,自己克制了一会?,又道:“你……可别再?去?找他了。他以?前那样对你,你自己长长记性,别再?让人卖第三次。”
她抬起头来?,脸忽然一下子变得煞白。方维知道戳到?了她的伤心事,心里也后悔了,把脸扭到?一边,淡淡地道:“等我死了,你要嫁人,嫁一千个一万个都可以?,只不要回?头找他。不然我死了也闭不上眼睛。”
卢玉贞转过头去?,慢慢走到?房间角落里,面对着墙壁不做声。方维见她后背一抖一抖的,知道她哭了,心里头刀割似的,开口道:“玉贞,你别哭了。”
她带着哭腔道:“大过年的,大人,你为什么开口闭口都是死呢?人都是要讨个吉利,你这又……”
方维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已经这样了,又不怕什么。玉贞,我该交代的,都跟你交代清楚了。”
卢玉贞对着墙壁并不回?头,也低声说?道:“李义他新娶了人,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子了。新夫人请我去?保胎,我才遇上他的。不是我要去?找他。”
方维听了,又是难过又是懊悔,踌躇了半晌,又道:“都是我不好,说?话直往你心里戳,伤了你的心。”
卢玉贞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道:“大人,你原本不是这样的。你身上难受,心里也难受,我都明白。”
方维又叹了口气?:“玉贞,有?时候命该如此,由不得人,我也只能认了。我若是命不久长,也不该带累了你。你以?后怎么都好,只是铺子里的事,自己要上心些?,不管嫁不嫁人,千万别拿着自己的产业贴着男人。”
卢玉贞忽然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道:“大人,你还?想活吗?”
方维被问得怔住了,过了一会?才点头:“当然想啊。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完,还?没来?得及给我干爹报仇,还?没跟你拜堂成亲,没看着两个孩子长大,我不甘心就死在这儿。”
卢玉贞微笑点头道:“那就好。你只听我的就是。我是大夫,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方维戚戚然地看着她道:“玉贞,你也知道,痨病是没得治的。”
她向?前一步,他就后退了,“我……不能让你也得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