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济仁笑?道:“论?本事自然是够的。她很有?些天分?,也肯用功。”
蒋夫人点头道:“那就行了。有?业内的人想说道什么,我?给他顶回?去就是了。我?以前做掌柜的,也总有?人讲些闲话,后来就都闭嘴了。”
她用手指敲着桌面,低着头思索了一阵子,忽然抬起头来,眼睛里精光大盛,“我?正想着什么出奇制胜的法子,现成的兵刃可就到我?手上了。”
她看着卢玉贞,神采飞扬地道:“女人做稳婆验身婆的倒是多了。你既然是想做坐堂大夫,京城里头,我?所?知?的,也就仅此一家。俗话说,物以稀为贵。京城里高官富户极多,但女眷生病,也是请外头的医生过来诊治,许多病治起来并不方便。也有?些规矩大的人家,请一趟大夫,折腾得?很,八成都是自己?忍着。若你能打出名号……”
她微笑?道:“玉贞,你是东家,我?要是做了掌柜的,不仅尽全力支持你坐堂行医,还会专门?设一间屋子给你,供来药铺的女眷看病使用。以后你就是医馆的活招牌,包你不出一年,名满京城,是那些夫人小姐们请都请不到的名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卢玉贞越听越心惊,茫然道:“是不是太言过其实了些。”
方维却笑?道:“别急,相信蒋夫人有?法子的。”
蒋夫人道:“你放心,不是什么坏规矩的路数。只是请些人,口口相传,先帮你把名声打出去。这世上人本就听风是雨,你若是没名气?,免费看病他也不理,还说你作?怪。若你有?些名气?了,他在你门?前排个?三天三夜,花多大的价钱也心甘情愿的。”
卢玉贞犹豫道:“这……”
方维笑?道:“我?倒是觉得?十分?有?道理。”
蒋夫人正说的兴起,忽然看了他一眼,就停住了。
蒋济仁听得?爽快,连忙道:“娘子,怎么不接着说了?”
蒋夫人看看方维,又?看看卢玉贞,吞吞吐吐地道:“你们……方公公,你明?白的。”
卢玉贞转脸看着方维,他却一下子收敛了神情,跟蒋夫人对视。过了一阵,他平静地说道:“你考虑的是。我?答应你。”
卢玉贞问道:“什么?”
方维点头道:“蒋夫人,你放心,我?从此再不踏进医馆一步,什么人事杂务,我?都是聋子瞎子。玉贞在外行医,便不提我?一句,跟我?丝毫关系也无。倘若被人说起,只说她是我?家乡的远方表妹。在家嫁过人,过得?不好,便和离了,到京城投奔我?。”
蒋夫人默默点了点头,又?喝了口水:“这样到底稳妥些。”
蒋济仁看得?一头雾水,卢玉贞却脸色渐渐白了下去,手捏着衣角不言语。
方维看向她,也微笑?道:“玉贞,我?觉得?这样很妥当。”
卢玉贞忽然眼圈红了,开口道:“我?觉得?很不妥当。你们将我?撇到一边,这样就说定了,是什么意思呢。我?与你相好,不伤天不害理,又?有?什么上不了台面的。我?是个?下堂妇人,大人你也没娶亲,我?们不是偷人。”
方维听得?呆住了,把脸转过去,便不说话。
蒋夫人叹了一口气?,冷着脸道:“玉贞,这世上的事,原不是你觉得?怎样就怎样。你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医馆药铺又?和别的买卖不同,都是靠口碑的。街头巷尾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难不成你一个?一个?去跟人说,说了又?有?什么人会信。你以为做大夫只要医术好就成,那可远远不够。我?见得?可多了,想成名医,也要交际客人,人情冷暖、应酬往来一样也少不了的。被人说是……你名声就坏了,别说成名医,体面些的病人哪里会来找你呢。”
蒋济仁在旁边听明?白了,问道:“原来你们两个?……相好?”
方维脸就红了,轻轻点了点头。卢玉贞大声道:“师父,你说的没错。”
蒋济仁却拍了拍大腿,笑?道:“你们……”又?看向方维道:“玉贞是我?徒弟,你又?跟我?论?起兄弟来了,这不是差辈了吗。”
蒋夫人拉下脸来:“伯栋,你先别插话。”又?看着卢玉贞道:“不过是外面一床锦被遮盖,里头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吧,把门?关好了,什么都不耽误。”
方维道:“也是。”又?对着卢玉贞,恳切地说道:“她说的也没错。这也是为了行事的方便。跟我?扯在一起,于你的名声,实在有?碍。退一万步说,你的买卖刚做起来,别人传些风言风语,你若去澄清,也正好着了人家的道。”
卢玉贞看着他,又?看看蒋夫人,脸涨的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又?看向蒋济仁:“师父,你怎么看?”
蒋济仁咳了一声,低声道:“我?看,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就跟我?当时收你做徒弟,却不能在外头承认一样,都只是权宜之计,以后等事情做成了,自然有?转圜的余地。眼下我?补了文书?,咱们就有?师徒名分?了。”
方维笑?道:“玉贞,你看你师父也这样说。事可从轻,又?可从权,也不耽误什么的。”
卢玉贞环顾了一圈,发现无人赞同自己?,脸都憋得?发紫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道:“师父,师娘,我?……要不这件事,以后再说吧,我?再想一想。”
蒋夫人就点点头:“玉贞,你自己?倒是想清楚些。你原本生计艰难,学这一身本事并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要好好把握。你要做东家,就要学会达观识变,通盘考虑,不要因为些小情小爱,坏了大事。”
方维微笑?道:“我?知?道的,我?再回?去劝她一劝。”便起身道:“贤伉俪辛苦了,今日多有?打扰。”
蒋济仁起身行礼道:“今日你们过来,什么都不曾招待,过意不去得?很。”
卢玉贞也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蒋济仁见她失魂落魄,又?安慰道:“玉贞,你回?家去好好想一想,也不必以我?为念。你俩都是心地仁厚的人,愿意搭伴过日子,师父很替你们高兴。”
卢玉贞含着眼泪道:“谢谢师父。”
私心
寒风渐渐起来了?, 带着呜呜声,一阵松一阵紧。卢玉贞坐在床上,飞针走线地缝着棉衣。
方维小心翼翼地将桌上的油灯朝她那边推了?推, 又道:“玉贞, 要不明天再说吧,又不着急。”
卢玉贞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她脸上很平静, 又低下?头去忙活着。
方维陪笑道:“不是的,玉贞, 你把袖子缝错了?边了?, 缝进里头了?。”
卢玉贞吓了?一跳, 连忙提起来看,果然见袖子缝成了?一顺边。她着急地跺了?一下?脚,又抄起一把剪子来将线挑断了?。
方维见她闷着头使劲,用的力?气?很大,连忙道:“玉贞, 咱们?今天就不要做针线了?,我……我害怕你把剪子啊大针什么的漏在床上,扎到我倒是没?什么, 扎到你可怎么得?了?。”
卢玉贞白着一张脸, 闷闷地道:“落下?就落下?了?,反正待会?我不在这睡了?, 我自回隔壁去。”
方维吓了?一跳, 问?道:“你是……怎么回事?”
卢玉贞道:“咱们?就是远房表兄妹啊, 怎么可以?这样没?廉耻地住在一起。”她抬起眼来看着他, “我还?要脸呢,哥哥。”
方维听了?这话, 脸上一阵窘迫。他自己讪了?一会?,站了?起来,在屋里转了?两圈,又提起茶水吊子来倒了?一杯水,递过来:“你可别?生气?了?。”
她沉着脸道:“我没?什么可生气?的。我这一路上就想,我可占了?大便宜了?,拿了?您的钱,吃干抹净了?,又跟您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回头要是我翻脸不认,哭的就是您一个人。你说这种好事情,怎么就摊到我头上了?呢。”
方维叹了?口气?:“我……”他说了?这个字,便也说不下?去,见她手上停了?,便上前握着她的手道:“我并不想这样,只是人言可畏。若只是说我自个儿,也就罢了?。只怕你……”
他说着说着,忽然像是脖子支撑不住一样,就深深地把头垂了?下?去。她见了?,一阵心酸直涌上来,也攥紧了?他的手,低声道:“大人,我懂的,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我就是,心里头难受得?很,跟自己较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