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霞飘走。

周定说：“那我们还能再见吗？”

暮霞回头。“如果哪一天，或者哪一世，你想见我，我也见你，也许吧。但是，说不定你这一世就飞升了呢。”

暮霞跟着青岚和石中焰回到荧光洞。在此之前，她已经和齐少华告别过。师傅赐给她一颗灵丹，能护她三世不昧前因。暮霞本来不想要的，这种灵丹对修真者来说很珍贵，对她来说却没多大用。保留记忆，还怎么尽情体验人生？但齐少华逼着她服用了。

青岚去准备她承诺给大家的丰盛大餐。瓜瓜和松根、沫儿快活地在一旁帮忙。暮霞本来想把瓜瓜拉到一边告别，但有点不忍心。算了，等宴会之后吧。

除了青岚是绝对主厨之外，所有参与者，除了暮霞之外，都有自己的贡献。石中焰的烤水晶鱼；瓜瓜和沫儿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特别美味的果酒；花火的凉拌杂菜，用了水里陆上的各种野菜，麻辣鲜香；松根拿出了一种罕见的白色蘑菇，一点都不难吃，味道香甜；与他不同，桃叶提供了一种能补充精力的灵芝，看到品鉴者的表情后，暮霞放弃了那道菜。媚娘和文锦做了一道八宝糕，人间的做法，用的却是妖界的原材料。就连霜凝，也贡献了一道汤。但不管怎样，这道汤完全比不上青岚做的那一道。

在露天的厨房和餐桌旁边，是自动演奏的各种乐器。

暮霞当然没有办法真的吃吃喝喝，但是青岚和瓜瓜把各种东西都装了一份放在她面前，她能吸取食物的香味，获得吃喝食物的感觉。她最爱的就是青岚做的汤，里面加了几十种她认识和不认识的原料，那汤不仅美味，还令她想起各种美好回忆。红姑教她打架、花火教她认字、那个保护她治愈她的项链、和齐少华瓜瓜游历妖界、母亲给她的各种爱护安慰、父亲对她书法的夸奖、与青岚一同杀死胡四，还有，与周定在一起的各种开心和不开心。

当宴席进入尾声，暮霞把瓜瓜叫到一旁。“瓜瓜，我要走了。”

“去哪里？回蜀山？我跟你去。”

“不，我要去酆都，重新投胎转世。”

“为什么？有什么好玩的吗？我跟你去。”

“对你来说，可能没什么好玩的。我想去的那个世界，或者说，那些世界，不适合妖精生存。再说，你不想和沫儿一起去新世界吗？”

瓜瓜一脸苦恼。“我想去，那个预言中的新世界，但我舍不得你。你自己去投胎转世，不是太孤单了吗？”

“我的每一次转世，都会有亲人、有朋友、有恋人，我会努力活出各种各样精彩的人生。”看瓜瓜快哭出来了，暮霞说，“好了好了，你永远都会是我最好的朋友，不管我轮回多少次都是。”

“可是……”

“如果我们互相记挂，一定还能再次相遇。”

“怎么了？你怎么把瓜瓜惹哭了？”青岚过来说。

暮霞说：“你来得正好，帮我开门到酆都，我要走了。”

“去酆都？投胎转世？你若不想回蜀山，可以跟我一起去新世界，我已经有了怎么去的线索，却不知道如何建设，你可以帮我参谋。”

“多谢，但不了。我想要去找到，属于我的，活着的意义。我相信，你一定能建设出一个非常好的新世界，你一直比我思虑周全。说不定，下一世，或未来哪一世，我会去你的新世界。但不是现在。”

“好，我懂了。”

青岚不能开门到酆都，但能开门到孙家祖宗的墓地，孙峥和乔韵兰的衣冠冢也在那里。暮霞穿过传送门，奔向她的未来。

青岚看着暮霞消失，心中一阵酸楚，差点和瓜瓜抱头痛哭。

霜凝过来，“你知道怎么去新世界？什么时候知道的？”

“三天。”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我想要一个真正的新世界，和你要的不同。”

霜凝冷笑，“怎么？你是打算当妖王之王吗？像你父母幻想的那样？”

大家都围了过来，有种要从霜凝的张牙舞爪之下保护青岚的感觉。

“不。我的新世界，第一条就是，没有王。没有谁要成为谁的奴隶，所有妖都是自己的主人。”

霜凝大笑。“这种世界根本不可能存在，我从未听说过。别说没有这样的国，也没有这样的家族。”

“你没听说过，不等于不存在。我见过，体验过，在轮回大阵中。”

“你所说的见过，不过是某些凡人制造的影子，充满了人类的无知和幻想。呵呵，你还真像个人类。”

石中焰说：“人类之中，也有比你更聪明、更勇敢的，像人类不是缺点。另外，元元子的轮回大阵，是对现实的影射和模仿，并非他的妄想。你无法相信或无法理解，那是你的无知。”

他才说到第一句话，霜凝就气红了脸，想要打断他。但石中焰岂是能被她打断的？他的威压散发出来，逼得她只顾着防御，没空闲说话。青岚有些想笑，又觉得自己太幼稚了，连忙忍住。

桃叶说：“你刚刚说了第一条，那想必还有第二条、第三条？说来听听。”

“第二条，由十几名成员组成议会来决定国家的日常事务。这些议员不需要武力值，而是由民众选举而来。”

“啊？一个谁都打不过的妖也能当领袖？这完全不合理。”这次提出反对的是石中焰。

媚娘说：“在人类世界里，治理国家的能力的确与武力值无关。但我们妖界不同，越是聪明的妖，在战斗方面也越厉害。而且，毫无武力值的妖，唔，只怕也不会被选举为议员。”

青岚说：“这些条例我也只是初步设想，并非固定不变，但主旨就是，不再用鲜血来争夺王位，所有妖和平相处。”

霜凝说：“那我们还是妖吗？莫非要像软弱的人类一样，一家子窝囊废永远盘踞在王位上，那些比他们强得多的人反而要被他们无限吸血？”

“并非如此，没有世袭的议员。我想想，要怎么解释。”

接下来，大家各抒己见，进行了热烈讨论。

然后，青岚开门送走了媚娘和苏文锦。作为一个人类，目前苏文锦还是待在人间比较安全。走之前，媚娘请求青岚，收留暂居灵芝洞的妖，带去新世界。那里面，有的妖与媚娘同属一个家族。

三天后，青岚自己进入终结之境。关于新世界新王国的讨论，非常激烈，激烈到她开始怀疑，大家到底能不能达成一致？她所了解到那个人类世界的自由民主政治，并不深入，也许太过理想化了？争论到最后，霜凝说，青岚需要拿出证据来，证明她真的能带领族民去往新世界，要不然，这些讨论毫无意义。于是青岚来了。

“倾听，那听不见的声音。她们在讲述一个故事，无限循环，无限悲吟。”在日记中，这几句话反复出现了好多次。霜凝没有注意到，大概是因为她只关注那些她感兴趣的特定词句。而青岚，把所有的日记都读了一遍，当成故事和诗歌来读。

她来了，倾听那些声音。在她上次和暮霞一起来时，就听到了，成百上千个声音在低低地唱歌。只是那时候她处于大量记忆突然涌入的迷糊状态，没有仔细听。

“是谁？没有价值，只有价格？整天歇不得，歇不得。是谁？没有名字，只有身份？尸骨堆叠，一层又一层。无法开花，只能向下，长出根，长出根。”

里面有母亲的声音，也有其他的。青岚跟着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