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翼,我的徒儿”常德仙尊姗姗来迟,一眼看到还能呼吸的风彩翼,仔仔细细地在她身上梭巡两遍,确认无碍,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疾声厉色地对着贺楼发难,“无耻小儿,竟敢害人性命,看我今日不教训你”

贺楼还停留在□□被打偏的意外中,目光直愣愣的。恰在此时,十方台到了时限,周围透明的禁制变成封锁,灵力光幕上缓缓升腾起金色的梵文,常德仙尊凝气于掌心,兜头就要朝贺楼的天灵盖轰下去

这一下是死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若是落下,贺楼直接就命丧当场。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清脆的「啧」。

周围人云里雾里,常德仙尊却因为那一声脸色突变,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但掌心汹涌的劲气已出,此刻若收回,势必要伤他自身根基。

他犹豫间,林间响起窸窸窣窣声。

不同于常德仙尊突兀的出场,晏醉玉踩着林叶缓步踱出,给足了围观群众心理准备的时间,他不知从哪儿折了一条绿枝,上面零零散散,还有几片绿叶。然后他目光落在保持着探手前倾、暴起杀人的逼事干到一半的常德仙尊身上,停了片刻,嘴角凉薄地上翘,笑不像笑,怒不像怒。

无数道目光注视下,扶摇仙尊玩闹似的,轻巧点了一下手里的树枝,旋即卡在贺楼面前的常德仙尊就像被什么物什隔空抽了一下,连人带使出一半的气劲,分毫不剩地往后撤,直接掀起一阵罡风。风彩翼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拖了一下,沿着十方台边缘滑行数米,避开危险边缘,等她再抬头时,她家师父已经狼狈地砸进了林间,十方台周边的封锁,被硬生生砸出来一个大洞。

风彩翼:“……”

场外众仙:“……”

一时不知道该夸扶摇,还是夸常德。

只有元骥,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模糊道:“嗯……他还挺扛造的……”

当沙包能砸烂十方台封锁,那也不失为沙包中的精英了。

台上情形瞬息万变,刚刚还是生死攸关的弟子对战,眨眼间就变成了仙尊斗法,别说台上的人,从头到尾看了全程的众仙也没反应过来。

贺楼眼神涣散地发了会儿愣,总算找回思绪,他坚持太久,已经在崩溃边缘,刚一回神就被翻涌上升的气血打扰,捂着嘴咳出大片大片的血渍。

可他咳了一会儿,再抬眼时,冷静的视线又毫不遮掩地盯上不远处的风彩翼。

元骥喃喃:“还来……”

众目睽睽下,贺楼再举起了□□

“可以了,结束了。”修长匀称的手指落在□□上方,看似柔和,却以不可忽视的力道压低了贺楼的瞄准,有人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慢声在他耳边说:“小疯子,放松。”

贺楼放松不了,他固执地举着□□,问:“我赢了吗?”

晏醉玉默然,而后道:“十方台封锁之时,你们都在台上,不算成绩。”

贺楼浑身颤抖了一下,红了眼眶,“我瞄准她了,我本来可以赢的,是有东西打断了□□的轨迹……”

晏醉玉:“是我打断的。”

话音未落,贺楼狠狠地用肩膀撞了晏醉玉一把!他早就力竭,力道不痛不痒,晏醉玉没撞动,反倒把自己撞了个趔趄。

他摔倒在地,不等人扶,又一骨碌爬起来,顺手抄起□□对准晏醉玉,顶着满脸的血跟晏醉玉对峙,哑声说:“那要算我赢。”

晏醉玉说:“比试没有「算」的说法,赢就是赢,输就是输……”

贺楼:“那就继续啊!让□□继续啊!我马上就赢了!”

晏醉玉忽然伸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开他的□□,然后把他拉到怀中。小狼崽子像一只濒临绝望的兽,疯狂挣扎,拳打脚踢,晏醉玉心里叹气,一边压制他,一边说:“小疯子,你看看她,她今年十五,比你还小两岁,刚才如果没有打断那根□□,你会赢,可是她会死。”

“那支箭会杀了她,她将死在一切刚刚开始的年纪。”

贺楼疯狂叫喊:“关我什么事?!是她自己倒下的”

晏醉玉反剪住他的双手,总算能安宁地在他耳边说会儿话,“是,是她自己倒下的,可我们跟她无冤无仇,不能因为一场输赢,就葬送人家性命,她又没有对不起我们,你偷袭她她没有生气,你欺负她虚弱她也没有生气,人家不欠我们”

贺楼狠狠咬着牙,泪水糊了满脸。

看他不再挣扎,晏醉玉稍稍松开一点,把他抱在怀里,温声安抚,“你刚刚有注意看她的眼睛吗?她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倒映着箭矢,内容是一片空白。她吓坏了。她从宗门出发之前,一定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会死在这个台上……”

这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考试,他们不曾对任何人怀抱杀意,所以也不应该为任何人的孤注一掷买单。

贺楼,你明白吗?

大概过了很久,贺楼僵硬的脊背渐渐松弛下来,他捧着晏醉玉的胳膊,恨恨地咬了上去。

“你偏袒她……”他哽咽着,含混不清地指责。血和泪混杂着渗入衣料,晏醉玉后知后觉地感到被咬的地方有一点疼,本能地挣动了一下,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时,贺楼的力道倏地松了。

小狼崽子缓慢松开嘴,疲惫地靠在他肩上。昏过去的前一秒,贺楼把脸埋在他怀里,带着些不甘愿,精疲力尽地说:

“我输了。”

听闻弟子出事,掌教紧赶慢赶,当天下午就从宗门赶过来了。

贺楼还在昏迷,出了这事,不可能要求晏醉玉还坐在席上品鉴最后的决战,他从不羡山岳出来,负责起居的宗门就立马遣人来领路,带去给各大宗门安排好的住所,还找来两位医师,算是给扶摇仙尊卖了个小人情。

元骥在外面跟掌教师兄汇报基本情况,师兄听完,满面茫然,“这,这……所以呢?有什么问题吗?”

掌教之所以能成为掌教,并不是因为他多有手段多有心机,很多事情他看得甚至没有宁栩透彻,但他仁慈温和,宽宏亲厚,对于大部分宗门弟子来说,都是如师如父的存在。

元骥抱着胳膊往屋内看了一眼,晏醉玉正坐在床边给贺楼擦汗,那叫一个认真,“给您提个醒,贺楼今天的表现比较出格,他差点杀了常德仙尊的宝贝徒弟风彩翼,那是整个逍遥门的命根子,此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戾气太重,往大了说,可以是扶摇故意教的,也可以上升到缥缈宗和逍遥门两派的恩怨。”

掌教眼白一翻,就要昏过去。

大孝子宁栩连忙赶来掐他人中,掌教倒是没昏过去,差点给他掐撅过去。

过了一会儿,掌教反应过来,猛地一激灵,“不对啊,贺楼不是正式弟子,再者说,他没通过扶摇的试炼,现在连记名弟子都算不上,这也能找我们算账?”

元骥不置可否地冲他笑了一下,“哼哼,你自己去跟扶摇说。”

说就说。

掌教雄赳赳气昂昂地推门进屋,才开了个头晏醉玉就料到他要放什么屁,一口回绝,“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