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地生活
无名的人啊
无名的人啊
无名的人啊
车来啦
太多牵挂就
别回头啊
无名的人啊
车开啦
往前吧
带着你的梦
第31章 时间都去哪了
列车在晨雾中缓缓停靠,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低沉的轰鸣,仿佛一头疲惫的巨兽在喘息。
林深隔着结霜的车窗,望见站牌上斑驳的“青竹坳”三字。
那字迹已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却依旧倔强地伫立在那里,像一位沉默的守望者,固执地守护着这片土地的记忆。
车窗上的霜花在晨光中渐渐融化,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像是时光在玻璃上刻下的皱纹。
云澈往保温杯里添热水时,站台上飘来竹叶与煤烟混杂的气息。
十几个挑着竹编箩筐的乡民挤上车厢连接处,扁担头挂着的铜铃随着步伐叮当作响,那声音清脆而悠远,在诉说着某种古老的故事。
他们的身影在晨雾中显得模糊而坚韧,像是从时光深处走来的剪影。
穿靛蓝布衫的老妇人挨着他们落座时,林深注意到她竹篾般的手指。
那些关节以不自然的弧度扭曲着,却灵巧地拆开包袱皮,露出几十个青竹编织的蛐蛐笼。
最精巧的笼子不过掌心大小,竹丝细得能在风里打旋,笼门处还嵌着颗野山楂染红的木珠,像是某种隐秘的符号,暗示着编织者的心事。
“阿嬷,这些要挑去县城卖?”云澈指着箩筐里堆成小山的竹编,老妇人耳背,他便把声音扬得清亮,惊醒了伏在行李架上打盹的灰羽山雀。
那山雀扑棱着翅膀,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叫,在回应这突如其来的喧嚣。
“后生仔不懂,”老人用扁担头点点窗外绵延的竹海,晨光正为每片竹叶镶上金边,“现在都用塑料笼子啦。”
她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某种无法抗拒的沧桑。
她布满褐色斑点的拇指轻轻摩挲着竹蛐蛐笼,笼底还粘着去年的蝉蜕,那蝉蜕薄如蝉翼,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成尘,化作一缕风,消散在时光的缝隙中。
“但总有几个念旧的老主顾,就像山顶道观的老道长,年年要订百来个装萤火虫。”老人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淡淡的骄傲,仿佛这些竹编不仅仅是商品,而是某种传承的象征,是她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
她的声音低缓,像是从岁月的深处传来,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沉重与释然。
“以前啊……”她顿了顿,目光微微失焦,仿佛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年代,“以前,后生仔多,我编的时候,总有一堆后生仔在身边绕来跑去的,叽叽喳喳,像竹林里的麻雀,吵得人头疼。”
她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那笑意像是从记忆的裂缝中漏出的一缕光,短暂却温暖。
“再后来啊,那些后生仔跟着他们爸妈离开了……去了城里,去了更远的地方。”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被风吹散的竹叶,轻飘飘地落在心底,激起一阵无声的涟漪。
“村里再也没有后生仔了……我们都老了,快死了,村也要空了……”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苍凉,仿佛在诉说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她的目光穿过车窗,望向远处的竹海,那里是她一生的依托,也是她无法割舍的根。
列车重新启动时,林深看见隧道岩壁上缓缓爬行的蜗牛。
那些螺旋纹的壳被车灯镀成琥珀色,粘液在石面拖出银亮的细线,像是某种隐秘的轨迹,指引着未知的方向。
蜗牛的行进缓慢而坚定,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生命的哲理即使前路漫长,即使时光无情,也要一步一步,慢慢走。
老妇人从竹篓深处掏出个泛黄的笔记本,内页记满歪扭的符号那是她自创的竹编纹样密码,波浪线代表雨露纹,三角叠着三角是云雾结。那些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语言,记录着她一生的智慧与心血。
她的手指在纸页上轻轻摩挲,仿佛在抚摸那些逝去的时光。
当山峦渐次低伏成丘陵,老人开始收拾一地的竹编。
她的动作缓慢而细致,每一件竹编都是她亲手抚育的孩子,承载着她一生的心血与记忆。
竹编在她的手中轻轻叠放,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竹叶在风中低语,诉说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故事。
云澈要买那个最精巧的蛐蛐笼,阿嫲却执意塞给他:“带它去看看山外的霓虹灯,算替我年轻时的念想。”她的声音沙哑而温柔,像是从时光深处传来,带着某种无法抗拒的恳切。
竹笼在她掌心轻轻摇晃,笼门木珠碰撞出空灵的响,那声音像是某种遥远的呼唤,带着淡淡的哀愁与希冀,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未曾实现的梦。
“很少有后生仔喜欢这个了……”她低声喃喃,目光落在手中的竹笼上,眼神中透出一丝落寞与无奈。“我们这些老头要被时代淘汰了。”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苍凉,平静地承认某种早已注定的结局。
列车驶出最后一个隧道时,林深发现竹笼底部刻着极小的字迹。“慢慢走”那字迹像是某种隐秘的箴言,提醒着人们在匆忙的世界中,不要忘记停下脚步,感受生命的节奏与方向。
云澈把竹笼举向窗外,看浮光在竹丝间流转成金线,忽觉这摇晃的列车正载着无数个这样的“慢慢”,穿过晨昏,碾过岁月,朝着雾霭深处固执地蜿蜒。那竹笼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永恒的故事。
林深望着那个精巧的笼子,思绪却飘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