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室的门在眼前滑开,心电仪的绿光爬上林深侧脸。
周驰看见他喉结轻轻滚动,潮湿的紫藤花香突然浓烈起来,混着父亲身上永远洗不掉的机油味。
"病人今早出现室颤。"医生的声音像从深水传来,"建议安装ICD。"
周驰的指甲掐进掌心。
“经济允许的话,还是建议尽快做手术。”简单交代完病情后,医生又投入新一轮的忙碌。
催缴费单在裤袋里蜷缩成团,那些数字在视网膜上灼烧出的空洞,此刻正被雨水灌满。
忽然有温热的触感覆上手背。
林深不知何时靠得更近,带着青草气息的呼吸扫过他耳廓:"你看监护仪。"
跳动的光点映在少年漆黑的瞳孔:"知道这像什么吗?"
周驰茫然转头,撞进一双盛着星光的眼睛。
熊猫团子从林深肩头探出脑袋,爪尖轻点少年的双眼。“林深,这是在裂缝中生长的星光。”
"像不像你上次月考的折线图?"林深指尖在空中划出弧度,"从四十七名跌到五十二名那次。"林深轻笑,想起,那次在朦胧睡梦中被楼下的吼叫声给惊醒,自己还凑合听了几句,此刻刚好可以用来调侃少年。
血色突然涌上耳尖。周驰刚要反驳,却见那人变魔术般从口袋摸出皱巴巴的缴费单:"我续了钱了,不怕。"
"我......"
"嘘。"林深用缴费单折了只小船,轻轻放进他校服口袋,"等高考结束,你再去赚钱还债,现在的任务是读书。"
监护仪突然发出规律的嘀嗒。
周驰看见父亲的眼皮在跳动,那些蛰伏在皱纹里的岁月,此刻正顺着氧气管缓缓流动。
林深的白衬衫下摆还在滴水,在地面汇成小小的银河。
窗外传来大雨叩击玻璃的声音,周驰摸到口袋里的单词本。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帮我,问题含在喉咙中,声音闷在口罩里。
林深闻言指尖微顿,扣上手机屏幕。
监护仪的蓝光落在他睫毛上,凝成细碎的星屑:"因为,你喊我哥。"那年,阿杰也是这样把自己捡回家的。
如果说更多的,那就是自己淋过雨,也想给别人撑把伞。
“怎么?情绪起伏这么大?”熊猫团子不太明白。
“当初……要是阿杰他们一家没有收容我……”一切都不一样了,有人能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拉一把。
阳光穿透云层时,周驰在等候区惊醒。
身上盖着染有消毒水味的西装外套,缴费单上的褶皱被仔细抚平。
林深蜷在塑料椅上熟睡,发梢还沾着昨夜的雨珠。
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车轮碾过地面积水。
周驰看见那人的睫毛在晨曦中轻颤,掌心还攥着手机。
“走吧,小孩,不怕。你哥在呢”安排完周父的手术后,林深带头走出医院。
雨果天晴,泥土的味道格外的清新。
“周驰,你看阳光总会出来,风雨会有过去的一天。”天边的那道彩虹,远远的挂在那,静静看着人来人往,不语不嘲笑。
手术室的红灯熄灭时,林深正在走廊尽头接电话。云澈的归期被突来的意外打扰,归期未定。
消毒水味混着雨后青草气息漫进窗棂,他瞥见周驰僵直的背影,忽然想起那年初到京市蜷缩在工地集装箱里的自己。
"术后观察二十四小时。"主刀医生摘下口罩,"病灶处理得很干净。"
周驰的校服外套被揉成咸菜干,指甲缝里还嵌着模拟考的铅灰。
缴费单上林深的签名龙飞凤舞,像要破纸而出的鹰。
熊猫团子滚到林深肩膀边缘荡着秋千:"人类真奇怪,明明想哭却要笑。"
林深用手指轻轻碰它:"这叫如释重负。"
月考成绩公布那天暴雨倾盆。
周驰攥着成绩单冲进医院,前台护士笑盈盈指指天台。
"年级前三十?"他瞥见少年泛红的耳尖,"比我当年强。"
治疗费账单化作工整的楷体躺在周驰书包夹层。
每个周末,复印机的绿光映亮他眼下的淡青。
林深端着咖啡斜倚门框,看他将错题本与病例本并排摆在值班室小床。
"加油,知识是能攥在手心的光。"
草长莺飞时周父已能下地复健。林深脱掉了驼色大衣出现在病房门口,肩头落满细碎的汗。
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林深替熟睡的周父掖好被角:"那年除夕,阿杰把最后一块红烧肉夹给我,说吃饱了才有力气看天亮。"
高考最后一科收卷铃响,周驰在漫天杨花里望见倚着银杏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