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好凉。”殷锐泽本来在玩林默的手，缓解自身的压力，看他魂不守舍的，多少有点醋，干脆把对方冰凉的手塞进自己口袋里，掌心覆盖，手指交叉摩挲，揉了几下，把林默的注意力揉搓了过来。

“是吗？大概是坐太久了……”林默没有把手抽回来确实挺暖和的。

他就跟不会制热的老旧机器一样，冬天整日整夜手脚冰凉，总需要外力来让自己温暖起来。尤其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冷，很容易疲倦，怎么睡都睡不够，蔫蔫的精力不济。

果然应该回家冬眠吧？他这种废物体质。

林默神思不属，低垂的睫毛眨动得慢了些，如同因为冷空气而飞不起来的蝴蝶，振翅的频率都低了很多。

“困了吗？可以靠在我怀里睡一会儿。”殷锐泽也学会了体贴，可喜可贺。

“那也太失礼了。今天还有生意要谈吧？”林默小声道。

“其实都接洽得差不多了，公司那么多人，又不是靠我们两个运转。”殷锐泽安了安他的心，从容道，“来接叶青梧，其实更多是出于礼貌。我侄女的周岁生日宴会，他也参加。”

林默恍然大悟：“以你朋友的身份？”

“不算，合作伙伴吧。世家之间，藕断丝连，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但在这样的经济环境里，总有些生意来往。”殷锐泽怕他误会，详细地解释了一下，“我跟他合作过无人直升机的订单，叶家一口气下了数额不小的单子，我们这边负责ai系统……”

“他们要那么多无人直升机做什么？”林默的声音越来越小。

殷锐泽顿了顿，有些大家心知肚明的东西一旦摆到台面上，就显得没那么光彩。“大概……倒卖给有需要的地方吧……”

也就是说，他明知道，叶家买这种高科技军工产品可能是为了当中间商，卖向战争地区，但也没有阻止。

“走私军火？”林默心一缩，唇瓣开合，无声道。

“当时政策不严，还有操作空间。现在已经限制载重大的民用机出口了。”殷锐泽迟疑道，“况且，那次交易，上面其实是默许的。”

林默似懂非懂：“……叶家不是涉黑吗？”

“可能……在漂白。”殷锐泽谨慎道，“这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只要记得离叶青梧远一点就行。”

也是，他马上要滚蛋了，这种大人物大集团之间的弯弯绕绕，确实跟他没关系。

他们等了很久，叶青梧都没到，就这么嘀咕了两分钟，叶青梧就来到了他们身边。墨菲定律，大抵如此。

殷锐泽与林默，几乎是同时看到了他们要等的人，不约而同地怔了怔。

一半是因为对方卓越的风姿，另一半是因为叶青梧坐在轮椅上。

林默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你腿怎么了？”

“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没关系，快好了，你不用担心。”叶青梧姿态优雅，温柔抬眼，看向林默时笑意盈盈，熟稔亲昵，好像他们只是三天不见，而不是三年。

林默情不自禁地看着他，一时间仿佛时间静止在这一刻，周围的人群全都模糊消失，只留下叶青梧的脸，无比清晰。

他的喉咙忽然干涩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呆呆地看着殷锐泽和叶青梧客气地打招呼，说些“好久不见，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没关系，我们也是刚到”的场面话。

客客套套，体体面面。

林默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其实他不来也没关系的吧？这两合作伙伴聊得挺好的，他都插不进嘴。

然而也就两句话的工夫，叶青梧就把目光落到了林默的手上。

林默一愣，后知后觉地忙把手从殷锐泽口袋里抽出来，颇有点尴尬和懊恼。他居然忘了早点把手拿回来了！都怪天气太冷！好社死怎么办！

“冒昧问一下，二位……”叶青梧点到为止，含蓄地没有问出口。

“不好意思，我的男朋友比较怕冷。”殷锐泽矜持地炫耀道，“体质寒凉，性子又羞怯，让叶先生见笑了。”

叶青梧没有与他言语争锋，表现自己才和林默更熟，关系更好，那是栾星辰才喜欢干的事。

他只是笑了笑，云淡风轻道：“那还是要好好调养，注意保暖。宁州冬天湿冷，一下飞机，我都感觉到了不适。”

宁州的冬天如何，再没人比林默更清楚的了。阴冷潮湿，宛如女巫布下的魔法沼泽，冰冷的水汽无孔不入，冻得腿都麻了，手脚常常像冰一样失去知觉。

他把自己包得像个粽子一样，里三层外三层的，都挡不住这股湿冷。

林默下意识看向叶青梧轮椅上盖着毯子的双腿，右边的小腿打了厚厚的石膏，看上去很严重的样子。

“这么冷的天，你腿疼不疼？”他踌躇了一秒，觉得就算只作为朋友，问候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叶青梧脸上那种面具般礼貌的微笑，蓦然真实了许多，眉眼带笑，弯弯如月牙一般，顷刻间好似月照梨花，清隽秀美，温文雅致，让人怦然心动。

“看到你，就不疼了。”叶青梧轻声细语。

他以一个低很多的高度靠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如雪，其实是有点病态的，可他生得极好，连这种病弱憔悴，也显出了琉璃破碎波光摇的美感。

林默原本有很多话想问他，关于叶家，关于失联，关于受伤，可是殷锐泽在这里，林默便觉得自己是局外人，不方便问叶青梧私事，于是虽心绪万千，但说出口的也唯有干巴巴的祝福。

“我又不是止痛药。祝你早日康复。”

“谢谢你。”叶青梧含笑点头。

林默和叶青梧这一来一往的，虽然没有任何肢体接触，言谈举止都很克制，但殷锐泽还是感觉很不舒服，好像他变成了个几百瓦的大电灯泡，闪着刺眼的光。

什么叫“看到你就不疼了？”

这是不是当着他的面挑衅？

这家伙果然不怀好意！

“时间不早了，我们直接去赴宴吧，免得让大家久等。”殷锐泽抬手看表，不动声色地打断了他们的交流。

“客随主便。既然到了宁州，自然听殷总安排。”叶青梧从善如流，笑意一收。

他不笑的时候真如月射寒江，清冷孤绝，跟“温柔”毫不相关，简直是为“高岭之花这”个词做了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