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长,您终于醒了!”槿莺眸子一亮,提着裙摆雀跃上前。

像是恍若未觉这张寒烟笼罩的面容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她唇角绽出梨涡,眼眉弯弯地自我介绍:“小女子李莹,家住李家村。昨日采野菜时见仙长倒在崖下,昏迷不醒,伤势严重……”

话音忽地一滞。她像是突然记起礼数,纤长的睫毛不安地轻颤:“我、奴家……略懂些草药,就……就斗胆将您带回来医治……”

短短瞬间,方才的欢快劲儿荡然无存,小姑娘活像只被雨水打湿的鹌鹑,结结巴巴地改口,声音不自觉染上一丝怯意,几乎要融进窗缝里漏进来的风声中。

那日,拨开崖底的荆棘丛,槿莺果真寻到了一个坠崖惨死的年轻姑娘。

尸体摔得不成人形,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像是被人随手丢弃的破布娃娃。

而就在她碰到尸体的瞬间,一些破碎的画面凌乱地传入识海。

李莹,十六岁,住在修真界结界外一个穷得叮当响的李家村。

村子三面都是崇山峻岭,这些山把灵气都锁在了云雾里,也使得这些刀削般的山崖上,总能长出值钱的灵草。

为了谋生,村里祖祖辈辈都有人冒险上山。但同样,这些灵草散发的香气,也引来了无数妖兽的垂涎。

去年,李莹父母就是在采药中被妖兽所杀,双双丧命。

那日后,大伯一家对她嘘寒问暖,处处照拂。实则,居心叵测,早就盯上她家那几亩薄田。

偏生李莹的性子单纯温吞,对大伯眼底的算计浑然不觉。反倒将那些虚情假意的“照拂”,都当作了雪中送炭的温情,暗自抹泪感激。

直到半年前某个闷热的夏夜,李福满身酒气地摸进她的房里。

李莹慌张逃脱后哭着向大伯夫妇告状,没想到反被骂作勾引人的贱蹄子,当夜就被赶到了那间堆放农具的破瓦房里。

翌日,心灰意冷的李莹,便攥着地契去分家。可去办手续时才惊觉,父母的自建房和那几亩薄田早被过户到大伯名下,自己竟身无分文!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村落里,女儿被视为外嫁之女,无权继承家业,如今父母留给自己的所有竟都被大伯一家名正言顺地霸占。

村民们的闲言碎语更令她心底生寒。

都说,是她不知廉耻勾引了堂兄。

他们抱团,他们包庇,又有谁会真正帮她一个孤女。

而李福的骚扰也变得越发肆无忌惮,有次竟当着他父母的面摸她的腰肢!

李莹心中愤懑,却孤立无援,只能拼命采药攒铜板,盼着有朝一日逃出这吃人的地方。

然而,命运弄人。

这次坠崖,正是李福酒后兽性大发。

见李莹孤身一人在山上采药,那畜生竟借着酒劲扑了上来,想要霸王硬上弓。

粗粝的岩石磨破少女的掌心,李莹拼命地挣扎逃跑,慌乱间,她在湿滑的苔藓上踩空。

坠落的瞬间,她听见堂兄酒醒后的惊叫。

他瘫坐在悬崖边,望着头破血流的她,终究头也不回地逃了。

系统原本的任务,是直接绑定李莹让她死而复生。如今,不幸绑错宿主,能量所剩无几,系统只能勉强将槿莺传送到李莹殒命的地点。

山风呜咽,吹散崖底的血腥气。若李福没有仓皇逃走,便会亲眼目睹一朵蓝紫色的木槿花,在李莹逐渐冰冷的眉心,诡异而妖艳地绽放。

相较于系统提供的画像,年仅十六岁的李莹,瘦得像根芦苇,甚至因这一年日日上山采药,风吹日晒的肌肤略显粗糙黝黑,其容貌和身材都不如画像中那般温婉动人。

但毕竟那是李莹跟着天命之子去天洐宗后的模样,跟现在被欺负的瘦弱小可怜的模样有明显差异,是再正常不过的。

槿莺不疑有他,只是坠崖的尸体,五脏六腑皆已摔至爆裂,随着时间流逝,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尸臭。

槿莺实在无法忍受。

她草草翻完关键记忆,便按照记忆里的容貌,瞬间幻化成李莹的模样。随后,轻轻挥手,泥土自动翻涌,将原主的尸身温柔地掩埋。

下一瞬,莹白的丝绳缠绕腕间,将妖气掩得滴水不漏。

这是系统特意叮嘱、用来掩盖她身上妖气的法宝净气绳。

只要她不轻易动用妖力,纵使大乘境的大能,也难以察觉她的真实身份。

槿莺便这般顶着李莹的皮囊,回到了李家村。

她至今仍清晰记得,自己扮成满身血污的李莹回房时,躲在家中的李福那惊恐万状的眼神。

她谎称自己采药时不慎摔伤了头,现在头痛欲裂、记忆非常模糊和错乱。

不知李福是真的信了,还是吃准了李莹懦弱的性子,不敢把事情声张出去,竟真的放下心来。

至于李莹的大伯母,丝毫没把她的伤势放在心上。

若不是担心村里人嘴碎,只怕连买药的钱都舍不得出。

递给她药膏时,尖酸刻薄地数落着,说她又浪费了家里的钱,还恶狠狠地告诫她,要懂得感恩图报,别不知好歹。

五百年前,槿莺还只是庭院里一株被精心照料的木槿。

槿莺凡花时的记忆并不完整,只朦胧地记得,总有个素衣女子提着陶壶来为她浇水。她温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枝叶,连带着那些温柔的絮语,让她对人类始终怀着温柔的想象。

谁知,初次化形成人,就遇到这般蛮横无理的一家,丑陋又贪婪。

可把槿莺气笑了,心中对人类所有的美好幻想,瞬间如泡沫般破碎。

初为人形的前七日,槿莺尚未完全适应人类的身体,行走间常会不自觉地同手同脚。为了掩盖这一破绽,她谎称是因为摔伤,走路时常感觉头晕目眩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