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1 / 1)

“你对我也不好。”温泌道,“你的深情厚谊都给了别人,只有对我无情无义。我对你好的时候,你都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制我。把我制死了,你就高兴了。“

“你死不死,管我什么事?”吉贞冷笑,“你现在赶快滚,我才高兴。“

“我不滚。”温泌拉起她的手,“你对我不好,我也对你不好。我们扯平了吧?以后我再也不会那样了。”

吉贞无动于衷,一把拍开他的手,她平静道:“扯平了,我不恨你,你走吧。”

“屈列知道了巴雅的身份,她一定会想办法杀巴雅,我得趁八部离心的机会调兵来。”温泌手臂一伸,将吉贞按在胸前,他双眸温柔而热烈,义无反顾地,“刀枪无眼,兴许我会被乱箭射死,也兴许今晚回去,屈列会趁夜到毡帐杀了我。这样你也不让我碰吗?”

吉贞默然,温泌见她闭眼,欣喜不已,才俯下身,吉贞的脸别开了。

温泌紧紧盯着她,审视着她的表情,猜测着她的心思。半晌,他忽道:“你和徐采睡觉了吗?”

“睡了,”吉贞绽放笑颜,极其明媚,“怎么样?”

“不怎么样。”破天荒的,温泌竟然没有暴跳如雷,他反而微微一笑,“他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我可怜他。”

吉贞冷道:“他的一辈子还很长,不是你说了算的。”

“他的一辈子还长,是因为他从河东折返岭南时,我放了他一马。”温泌淡淡道,见吉贞又挣扎,他放开她,随手替她拂过一丝乱发,“我不杀他,杀了他你反而要念念不忘。他自己要跑回岭南,追随萧侗,以后只会和你势不两立,你只会自己和他越离越远。”他揶揄地笑起来,“你不是就会算计我吗?我看你以后狠不狠得下心来算计他。”

“你,”吉贞紧咬牙关,仍然没有掩饰住声音里的颤抖,“你给我滚。”

“我明天就走了。”温泌柔声道,“屈列不会放你走的,兴许到时候还要拿你当人质对付我。让包忽里带你先躲一躲。”

第58章 沃野弥望(十一)

这场盛会的开端, 令屈列扫兴至极。翌日温泌辞别时,她并没有热情挽留, 而所有部众的视线, 都若有若无地在巴雅的身上停驻。余后几日,他们总在屈列不在的时候, 议论那只突然降世的隼王和大贺氏的后人。

奚部首领苏鲁来到了吉贞的戎帐。屈列对可度青眼有加,却对他不屑一顾,令他十分不平, 可见到了吉贞后,屈列对他而言,已经不值一提了。他踌躇满志,装饰一新,鬓边两绺编发上缀着尖利的狼牙这是传闻中窟哥的打扮。他特意侧过脸, 给吉贞看自己的狼牙耳环, “公主, ”苏鲁用蹩脚的汉话奉承她,“公主原本就是要嫁给我们奚部的,你这样的美貌, 除了我还有谁能配得上?”

吉贞摇头:“我要嫁的是漠北都督,你虽然是奚酋, 但朝廷尚未封你做都督, 我怎么能嫁给一个没有品级的人?”

“漠北都督算什么?”苏鲁道,他是个直肠子的人,说话从来不会遮遮掩掩, “屈列一个女人,有什么本事统御八部?公主嫁给我,我就是八部的首领,到时候我率兵,为你的皇帝陛下兄弟攻克范阳,整个北国,由你和我共享,不好吗?”

吉贞诧异于他的野心:“你和我说这样的话,不怕屈列知道吗?”

“屈列知道又怎么样?”苏鲁霍的起身,昂扬道:“我乃窟哥转世,契丹八部,阿尔泰山以东,太阳照耀到的山河水土,都是我的领地……”语音未落,他往前一扑,摔倒在吉贞面前。

屈列收回脚,冷冷地看着他,“你是窟哥转世?我看你是蠢猪转世。”

苏鲁吃了这么一个大亏,气得跳起来,用契丹话大骂道:“狠毒的女人,你把可度害死了,现在还想用原属于奚部的公主来笼络八部,你想得美!我要召集八部首领,推举新的夷离堇。夷离堇三年一选,你遥辇雁哥凭什么霸占着这个位子?”

“来人!”屈列大怒,命人将苏鲁五花大绑,褪去上衣,当众抽了几十个鞭子。奚部原本是乘兴而归,以此闹得不欢而散,当日苏鲁便率众愤而离去,屈列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盛会依旧,但绝不准任何人提及窟哥或隼王,否则便是一顿毒打,众人敢怒而不敢言。

“殿下,”喧嚣之中,包忽里悄悄来找吉贞。他像一头最机警的猎狗,草原上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引起他的戒心,近来八部内讧,包忽里看得兴奋极了,但还记得要保护公主,“你去藏在大巫的毡帐里,跟他一起走吧,他居无定所,到处游荡,没有人会怀疑的。”

吉贞看向他,“你不走?”

“我不想走,”包忽里握着拳头,“我要想办法杀了屈列。阿郎一定会高兴的。”

娄焕之忍不住奚落他,“你有那个本事吗?”

“你不用管我,”吉贞平静的面容上不见一丝慌乱,她对包忽里道:“屈列不敢杀我的。”

帐外忽然一阵吵闹。包忽里出帐,窜进纷乱的人群,不多时,他奔回来,小声道:“奚部遭遇夜袭,苏鲁派人来求救。”

吉贞与包忽里对视片刻,她轻轻掀起一觉毡帘,见屈列正与诸位首领围坐喝酒,来求救的人焦急愤怒地大喊,屈列一脸不耐烦,随手拿起鞭子就把来人抽了一顿。

“要打仗了。”包忽里激动难抑,在帐中团团乱转,浑身血液都被烧起来了,他走到吉贞面前,一脸为难道:“殿下,你真的不走吗?”

吉贞摇头,睨了包忽里一眼,她说:“别乱来,你杀不了屈列的。”

包忽里不服气地翻了下眼睛。

“天泉!”杨寂匆匆来见温泌,张口便质问,“为什么要夜袭奚部?”

温泌坐在案后,审视着新打的弯刀,雪亮的刀身上,倒映着他乌黑深秀的眼睫,他撩起眼皮,不解地看了杨寂一眼,“怎么了?”

杨寂觉得自己嘴皮子都要磨破了,“这个关头,你去招惹屈列?曹荇在京畿,韩约已经率大军往朔方去了,万一萧侗趁我军和屈列缠斗之际,出兵河东,甚而与屈列联手进击范阳,可怎么办?”

温泌道:“岭南至此甚远,消息一来一回,即便八百里加急,也要半月功夫,趁这个空档攻下契丹就好了。既然是用兵之时,有了契丹数万精骑,我军岂不如虎添翼?”

杨寂瞪大了眼睛,温泌如此自信,简直令他哭笑不得,“半个月攻克契丹!”他一屁股坐在温泌下首,“好,你来说说,打算怎么半个月大败屈列。我洗耳恭听。”

温泌毫不露怯,“屈列和奚部闹翻了,攻克奚部,朝夕之间。奚部一失,契丹人心不稳,她做夷离堇几年,久无战事,正愁没有机会在八部面前立威,借这个机会安抚人心照契丹人以往的习惯,你说他们会先攻哪呢?”

杨寂道:“营州。”他立即醒悟,“营州刺史现在还以萧侗马首是瞻……”

“屈列一个女人,心胸狭隘,身为酋帅,又刚猛急躁,要攻克契丹,不是难事你等着看吧。”刻不容缓,温泌没和杨寂多废话,他拎起弯刀,一步不停地走出衙署。

奚部失陷,八部震动。草原上的盛会刚刚偃旗息鼓,首领们正收拾行装,要回领地,却被屈列急召,当场点齐兵将,是夜,数万精骑奔袭至营州,以讨要公主供奉为由,四处烧杀抢掠。营州刺史惊得魂飞魄散,慌忙写就奏疏,加急送至岭南,并遣使往崔屹处祈求援兵。

等了一日,崔屹的援兵毫无音讯,佐官见刺史愁眉不展,说道:“明府,崔屹此人,寡恩薄义,自擅自利。抵御契丹,向来是边军之责,没有朝廷诏书,他岂肯轻易派州兵来救急?不得已,只有去求平卢军来救了。”

营州刺史惊声道:“温泌已经谋反,如此一来,岂不是你我叛降了反贼?”

“外头百姓哀嚎,明府听不见吗?”佐官悲声道,“是营州百姓重要,还是你我的官声重要啊?”

营州刺史无路可走,只得再遣使往平卢军求援。容秋堂夤夜而来,仅率一千人马,接管了营州城。契丹人只为掠财,见有援兵来,管他人多人少,不及交锋,便鸣金收兵,往本部折返。

营州以北,白马山静默地蛰伏在夜色之中。温泌亲自率兵在此设伏。

斥候返回营中,禀报温泌,“契丹大军在山谷前的那一片空旷野地扎营安寨了,附近有浅溪,野草深密,人马约有五千余帐。”

温泌正在灯下与杨寂对弈,杨寂放下棋子,沉吟道:“五千余帐,也有四五万人马了,屈列为了一战立威,把八部所有的精骑都召集到一起了。我们硬拼是拼不过的,损兵折将也不值得。草密溪浅,可以火攻,但火箭够不着,牛羊牲畜也被他们抢了大半,否则赶火牛火羊去烧他们营帐倒方便。”

温泌“嗯”一声,踱步至帐外,夜风吹得旌旗猎猎作响,杨寂也仰首观望许久,叹道:“好大风,正宜火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