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1 / 1)

秦住住置若罔闻。郑元义看了她一会,走回来笑道:“怎么,你不肯?”见秦住住身上肮脏,郑元义下不去手,只在她下颌上使劲一捏,密密的睫毛里拢着笑影,“做了内人,我还能时不时疼一疼你,帮一帮你,不好吗?”

秦住住啐他一口,哑声道:“生于娼家,是我不幸,但我还想做个人,不想做条狗。”

郑元义抬手就给她一巴掌,“你骂我是狗?”他粲然一笑,“我是狗,你不是狗日的?”

秦住住的冷笑凝结在脸上。她恨恨地盯着郑元义,愤怒的红晕染上脸颊,竟然添了别样艳丽。

郑元义不禁有些心痒,伴随着外头缠绵的曲调,手在她脸颊上流连了一会,他懒懒地说:“少不得还是得我捞你一把啦!”

秦住住道:“澄城公主不敢得罪寿光县主,你敢?”

郑元义撇嘴,“你眼皮子太浅,澄城公主算什么?当初要匍匐,你也该匍匐在清原公主脚下。为了逞强,把自己搞成这样,你简直蠢得无人能及。”他拍了拍手,起身道:“你那没用的骨气可以收一收了,见人多说几句好说,少受许多苦。待我去蒲城见过殿下,替你求个情吧。”

郑元义心心念念要搭救秦住住,在京城里也没待满两天,许多吃酒狎妓的邀约都推了,匆匆赶来蒲城。见过吉贞,细数了在广州的所见所闻,见吉贞脸色尚好,他试探着开了口,“殿下觉得奴差事办得好,可否开恩允奴一件事?”

吉贞笑道:“要那广州的功劳来换,想必这件事要紧得很了。”

“也不是很要紧……”郑元义口不应心,他问:“戴申的妾秦氏被扣在教坊乐营,殿下能否赐她一个出身?”

最近有不少人替秦氏说话。吉贞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既然是戴申的妾,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你又何必多事?”

郑元义道:“戴申远在岭南,一心与南诏人周旋,等他腾出功夫来,恐怕秦氏已经命丧黄泉了。”他隐晦地说:“秦氏得罪了贵人,即便戴申本人回京,恐怕也要思虑一二……殿下想必也知道的。”

郑元义对秦住住的关切之情已经溢于言表,吉贞没有揭穿他,她沉吟道:“救她一命,也可以,算是在戴申那里多了一桩人情……”兴许戴申不领情,反而要怪自己多事?她想到这里,嘴角嘲讽地一翘,又说:“只是也得罪了寿光和滕王。”

“若戴申驱除南诏人,岭南废除五府经略,滕王又算得了什么?”郑元义口出狂言。

“毕竟是滕王。”吉贞摇头,沉吟再三,才松口:“答应你就是了。”

郑元义大喜,“多谢殿下。”

吉贞颔首,意有所指,“你对秦氏倒有情有义。只但愿你去了范阳,还记得我。”

郑元义立即要诅咒发誓,“臣对殿下……”

“够了。”吉贞将他打断,她叫桃符:“去把包忽里叫进来。”

包忽里懒懒散散地晃进来,看到郑元义,一双眼睛立马精光四射,“见过殿下。”他笑眯眯地,同时很有威慑地盯了郑元义一眼。

吉贞淡淡一笑,“包忽里,郑都监奉旨要往河东河北督造监军院,你也去范阳,顺道护送他。”

包忽里一愣,叫道:“殿下,奴就在玉京宫,不要去范阳!”

吉贞道:“我命你去,你便要去。不仅要去,我还要你保护郑元义安全,若他途中遭遇不测,只要你还活着,我一定拿你问罪。”

包忽里哪肯,张嘴便道:“殿下,若是他中暑病死、骑马摔死、洪水中淹死、吃饭噎死、喝水呛死……”他一跺脚,愤愤道:“难道都是奴的责任?”

各种稀奇古怪的死法,包忽里提了个遍,郑元义频频听到一个死字,不由打了个寒战此去范阳,比广州之行要凶险万分,他暗暗咬紧了牙根。

吉贞道:“不论天灾,抑或人祸,都唯你是问,除非你此生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包忽里被吉贞的不讲理气得跳脚,他梗着脖子道:“殿下,奴奉了郡王之命,要在玉京宫守着你,寸步不离,奴不敢回范阳!”

“护送郑元义,只是顺道,”吉贞乌澄澈眸光看向包忽里,“我要你去范阳,请武威郡王来蒲城见我。”

“请他来?是为了……”

“你不需要知道。”吉贞冷酷地说,“你这就收拾行装,跟郑元义走吧。”

包忽里不情不愿地退出去,郑元义和他同行,被包忽里那双小野兽似的眼睛看得浑身不自在,忙不迭远离他几步,作势在殿前观赏景色,忽觉额头剧痛,手还没捂上去,血已经打湿了眼睫。他吓一跳,忙用袖子堵住伤口,转头去看,见包忽里在室内一边收起弹弓,对着他冷笑。

“殿下只说不让你死,可没说不让你受伤。”包忽里对着郑元义恶狠狠地龇牙。

第35章 今夕何夕(九)

包忽里奉命护送郑元义一行往范阳, 途中他故意拖拖拉拉,走得极慢, 暗中却早将急报传至范阳节度使府。杨寂看到信, 气得险些连桌子都掀了,来寻温泌道:“皇帝要在各镇设监军院, 郭佶已经答应了。郑元义奉诏而来,正是为了此事。”

“郭佶?软骨头。”容秋堂看着场上士兵举枪来往冲刺,鼻子里发出冷嗤。他偏头对温泌道:“让包忽里在路上杀了这个郑元义好了。”

温泌在旁边观战, 练习阵法的士兵提心吊胆,一个疏忽,手里的枪飞出阵外,正落在温泌脚下,温泌脚尖一抬, □□如一道雪光, 划过蔚蓝的天际。那士兵忙接在手里, 觑一眼温泌森冷的眉眼,吓得脖子一缩。

“进去说吧。”温泌往公廨的方向指了指。

“清原说,若是郑元义性命有碍, 要拿包忽里问罪。”提到清原两个字,杨寂就要头疼, 不仅是为这个女人难缠, 亦是温泌对清原那暧昧不明的态度令他有些捉摸不透。他暗地里,目光在温泌脸上盘旋了一下,果然温泌眉头又皱紧了, 杨寂心内叹息,说道:“包春就这一个儿子,虽不能传宗接代,尚能承欢膝下。”

几人正在说话,包春送了茶水上来,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三人止住话头,默默吃茶,等包春退下后,容秋堂吐出茶梗,说:“要杀就要现在杀。等他到了河东再杀,我们就摘不清了。包忽里么,也好办,让他好好待在范阳,难道朝廷敢杀进范阳来抓人?”

死一个郑元义,朝廷和范阳必定就此势不两立。温泌接过包春用冷水浸过的汗巾,盖在脸上,透骨的清凉直冲天灵,燥意顿时消失。脑子清醒了许多,他把汗巾扯下来,湿润的眉眼透着锋冷,“郭佶迟早要和朝廷再起龃龉,没必要这个时候当出头鸟。郑元义来,就跟当初的左夔一样,让他老实呆在河东。韩约能应付他。”

“天泉说得对。有戴申前车之鉴,没有完全的准备,不要轻易和朝廷决裂。先看看郭佶要唱什么戏。”杨寂酝酿了半晌,说:“依我之见,还是该走一趟契丹。万一要举事,联合了契丹,会多不少胜算。”

温泌笑一声,“你去,我放心。”

“我?”杨寂讪笑,“我没半点武艺伴身,又长得这个样子,太显眼了吧?”

容秋堂笑话杨寂和尚惜命,包春又走了进来,手里牵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幼童,说:“这小子说要找阿耶,从台阶往上爬呢。”

幼童是弥山的儿子,弥山遗孀坚持要为夫守丧,三年不嫁,衙署里的士兵们见到他总要逗趣,教他叫容秋堂阿耶,容秋堂也乐呵呵地应了。见儿子来了,容秋堂眉开眼笑,一把将他举起来,放在自己肩头,去校场上看热闹。

联合契丹的事暂且搁下不谈,温泌和杨寂两个站在门口,看着容秋堂在校场边上逗儿子,一时掐掐他的小脸蛋,一时把他抛得老高,惹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杨寂微笑道:“我看秋堂性子沉稳多了,真有个当阿耶的样。听说对弥氏也很周到细致,”他看向温泌,意味深长地,“其实,只要你说句话,弥氏也就点头了,守一年还是三年,有什么区别呢?我们这些刀头舔血的人,能家小俱全的活几年,已经是难得了。早点让秋堂成家,少闯许多祸……成了家,心就定了。”

温泌道:“你生就三寸不烂之舌,去做这个媒人说合就是了。”

杨寂不断去看温泌。他的意思,温泌明白,却迟迟不肯正面回答。饶是杨寂能忍,也心浮气躁起来,上前一步,说道:“要联合契丹举事,河东河北豪族不服,也要坏事。和崔氏采已纳过,后续那些能省则省,早些定婚期吧。”

“不行,”温泌却难得的执拗,“先取崔氏生辰八字,让大巫占卜,看是吉是凶,再议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