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1 / 1)

“怎么,你这么怕死?”温泌笑道,“你死了,拖着我这个垫背的,替陛下解除心腹大患,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吉贞眼眸一利,“我怕死,你不怕死?”

“怕。”温泌说,“我怕明天陛下就要请我去狩猎,以免夜长梦多,你还是先送我出京。”

吉贞闭眼,气息微定,她从袖中将一叠飞钱扔到他脚下,“岭南正在打仗,陛下不肯杀你,只下诏令要废止这些纸券。于你而言,不过破财消灾而已,要不了命!”

温泌抓了一把飞钱,咬牙切齿,“昨天没杀了徐采,大错特错。”

吉贞警惕地瞪他,“你答应过我的,难道又要食言?”

“我不食言,你也别忘了自己说过什么。”温泌道,“河东暗算我的事可以放他一马,曾经夜宿大慈恩寺的事,我还没和他算账。你别让我再看见他在你面前打转,否则我一定要赏他几个耳光。”

“你有完没完?”吉贞气得跳脚。

“我不想纠缠,是你一再逼我。”温泌冷冷地说完,抬脚要走。

吉贞暴怒,对桃符大吼,“去把徐采给我叫过来!”她见桃符不动,一把扯下肩头的披帛丢在地上,指着阮福,“你去,叫徐采进来!”

温泌笑了一声,“好,”他冲她徐徐点头,“你还要逼我。”他一把抓起案头的错金刀,“我现在就去杀了他。什么许诺?全是狗屁!”

吉贞垂手站在案后,胸口一股郁气,憋得她呼吸不得,眼前一阵阵的眩晕,愤恨和恼怒把她的理智都逼到九霄云外,她茫然无措地在案头乱抓一气,撞倒了笔山,抓到一把紫毫,她一股脑扔在他身上,眼泪唰的落下来,“你、你,”她喉头哽咽,“你”了半晌,想说的话,如鲠在喉,又把一个砚台扔了过去,正砸在温泌的肩头,“你赔我的猫!”

温泌木然立了半晌,蓦地转身走回来,眼里喷火,“我赔你的猫?”他猛然提起声音,“弥山死了!”

吉贞含泪,扬起脸对他笑,“乱臣贼子,死了又怎么样?”

这是温泌最恨的地方,他大喝:“谁说的乱臣贼子,他谋反了吗?”

“他不是乱臣贼子,攻克西北,为何不奏请朝廷委派朝臣节度三镇,要擅自主张?”吉贞摇头,“我看不起你,你是我见过最虚伪的人,”眼见着温泌被激怒,一步步逼近,她郁气顿消,笑得更艳,字字句句都悴了毒,“杀了弥山又怎么样,你告诉容秋堂,让他这辈子都不要进京,否则我一定要把他凌迟处死,大卸八块……”她离那么近,盯着温泌,眼泪打湿的脸庞皎洁如梨花,她的视线更模糊了,声音颤抖着,“还有你,你眼睁睁看着,一句话都不说,等着我死……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温泌气得握拳,“容秋堂昏了头了,他发疯了!要不是我拦着,你早死在他手下了!”

“你是菩萨转世啊?”吉贞道,“你怎么那么好心啊?你应该别管他,让他打死我,我就不用被你这么折磨,你杀我的猫,闯我的殿,你还想干什么?你想让我陪你睡觉吗?我愿意,你来吧!你不就喜欢这个吗?”她当着他的面,把腰带扯开,一把拂开珠帘,就往浴池里走。

温热的水汽,穿过珠帘,扑面而来。温泌默然站着,他突然转头走出门。

“殿下!”温泌刚走,桃符扑了进来,她也被吓傻了,六神无主地,“刚才徐采来了,在门外站了半天,又走了。”

吉贞站在珠帘后,雪白的五指抓着冰凉的珠串,半晌没有言语。

“哐”一声巨响,吉贞猝然回首,见温泌去而复返,他飞快走过来,珠串被猛然荡起,发出玉碎般的一串轻响。他也抓住了珠帘,二人的手相隔寸许,他垂眸死死盯着她的脸,胸膛急剧起伏,吉贞挺起身,对他嫣然一笑,“怎么,你想啊?”她的气息和声音都如游丝,缠缠绵绵,她媚眼如丝,勾着他,纤手欲往他身上移,“我陪你啊,你就留在京城,这辈子都不要回范阳了。”

温泌闭眼,一把将她的手挥开,“疯女人,”他喃喃地说,声音极轻,再睁眼时,连眼眶都红了,他摇头:“想让我跟你一起发疯?你做梦!”丢开珠帘,他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走了。

寒风卷入帘后,桃符浑身一个寒噤,她愣愣地看了半晌温泌的背影,转过头来,看着吉贞,“殿下,”她讷讷地,“武威郡王他被你气哭了。”

吉贞满脸的泪水,顿了顿,她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止都止不住,只觉浑身无力,手渐渐松开珠帘,伏在浴池畔的青玉案上,吉贞肩头簌簌地抖动着,笑得喘不过气,桃符觉得不对劲,轻轻摇晃着她的肩膀,吉贞始终没有抬头,桃符却看见她薄绫的衣襟渐渐被洇湿了。

桃符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堵得慌,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很久,吉贞没有声音了,她说:“殿下,你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你别吓我啊。”

“我高兴,”吉贞抬起泪痕犹存的脸,嘴角眼眸都含笑,“我把他吓走了,怎么不高兴?”她轻轻推一把桃符,“我太高兴了,你把我的琵琶拿来。”

“半夜弹琵琶啊?”桃符咕哝着,从柜子里将紫檀五弦琵琶拿给吉贞。

吉贞接过来,就坐在池畔,她脑袋一歪,脸颊依恋地贴着一颗颗的螺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琴弦,她说:“弹什么呀?”

“【好时光】吧?”桃符扶案托腮,失神了,“我就听你在范阳弹过那一次。”她无意识地吟唱着,“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

琵琶的铮铮声,隔着重重门扉,秘而不宣。温泌走回居处,这里的耳室也有一方热泉,粟特女人正从御苑里偷了条鲤鱼,放入泉中,看它游荡。温泌把她骂走,衣衫靴袜也不脱,一脚踏进水里,他放松身体,靠在池壁上,看着红艳艳的鲤鱼畅快地东游西游,时不时轻吻他的指尖,在他随水波飘荡的衣衫中嬉戏。

温泌一指把它弹开。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没哭!!没、有、眼、泪!

桃符,你给我过来好好看看,眼泪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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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风起安南(十四)

帝幸骊山旬日, 天气和暖,冰雪消融, 林间木凋草疏, 正宜冬狩,皇帝晨起穿了软甲, 召集三千禁卫,并有文臣武将、鹰师豹奴伴驾,浩浩荡荡往山间进发。才出行宫, 忽闻队中喧哗,一名侍卫来报,说道:“滕王思虑寿光县主,心神不宁,不慎从马上跌落, 崴了右脚, 不能参加狩猎了, 特来向陛下请罪。”

徐采在马上,目光与吉贞遥相接触,二人对视了片刻, 都没说话。

皇帝正在兴头上,并未多想, 见两位侍卫架着一瘸一拐的滕王要来请罪, 便挥了挥手,说道:“请王叔回宫里安心养伤,不必请罪了。”

此事之后, 再无波澜,队伍抵达山间,恰日头高升,照得身上暖洋洋的,林间枝头上还有雪水凝结的露珠闪耀。鹿哨共号角齐鸣,猞猁与细狗奔窜入林中,烽烟四起,侍卫们张开巨大的兽网,见有受伤的猎物,便一哄而上。皇帝被前呼后拥着,不时揽弓掣箭,竟也射中了一只灰兔,高兴的手舞足蹈,对戴庭望道:“咱们今天比一比,谁射中的多。”

戴庭望手把刀鞘,既要敷衍皇帝,又不断去扭头寻找吉贞,马后还空空如也,听皇帝豪言,他难免跃跃欲试,问道:“要是臣赢了呢?”

皇帝道:“我也赏你一个粟特美人。”

戴庭望顿时扫兴,要掣箭的手收回来,手臂护着皇帝,“陛下当心逃兽冲撞了马。”

徐采不善狩猎,只远远在阵外观望,侧首瞧见吉贞也在林子的边缘,来狩猎的女子寥寥几人,她的乌发梳成独辫盘在头顶,穿牙色团窠小袖短袄,革靴踩在马镫上,正和旁边马上的桃符低语。近来两人只在御前偶有见面,从未提起过那夜的事情,徐采走到吉贞面前,叫声“殿下”,吉贞还没回应,桃符先上前拦住徐采,“你……别离殿下那么近。”她紧张地往捕猎的人群中看了一眼。

徐采笑得很淡,说:“我只是想跟殿下说,朝中耳目太多,所议之事已经泄露,请殿下今日多加小心。”说完,又轻扯了一下马缰,走到远处,望着林中的情形,面色异常得严肃。

猎场上爆发一阵欢呼。是皇帝又射中了一只野鸡,沉甸甸得拎在手上,众人齐举兵刃,山吼道:“陛下神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