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刚,你在作?坊怎么样?”
“很好啊,就是现在没洋芋了,都是用去年做的洋芋粉晒粉条粉丝,大家?伙都想着今年扩地窖,多存洋芋呢!”
看着身边弟弟脸上的笑容,苏志强突然?明白,“小胜凭智,大胜靠德;惟诚待人,人自怀服;任术御物,物终不亲。”①
夏日处处是春心
望着绿油油的田野, 苏志强再一次对自己产生怀疑。
以往,他?从不下地,看不起没出息的三叔, 并非真是他看不起农民,也非三叔真的没本事?。
那是他骄傲背后隐藏的恐惧, 骄傲于自?己是读书人?,却恐惧从读书走向种地。
皆言“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唯有他?自?己知道,家里有三叔这个比他?爹、二叔都聪慧但却从未进过学堂书院、活得看似艰难的人?, 是他?参照的底线, 他?怕自?己最后连三叔都不如。
龙困浅滩, 只待潮起便可飞跃, 三叔就是这样的人?。
可他?,只是那?等没见识还自?视甚高的鱼虾,稍微有些浪潮,便被冲的找不到方向。
两人?回到家时, 正堂桌上摆着一盘凉拌豆角、一盘麻辣猪头肉,旁边是半盆白面?饸烙。
老爷子见两人?进?门, 招呼道:“洗手吃饭。”
廊檐下早已摆好木盆布巾,但手伸进?去水却是凉的,好似才从井里打上来。
灶房, 杨氏将过水的饸烙捞到碗中,一勺菜,两勺汤,绿菜红油, 看着就很可口,连舀三碗汤面?端到正堂。
李氏将吃凉拌饸烙的码子料碗端上去, 招呼两孙子吃饭,“男子汉饿的快,你俩先吃干的,志强,自?己调。”
杨氏已经按照丈夫口味放了码子调料汁,见她还要搅拌,苏志刚拉过碗,道:“你吃,我自?己来。”
老爷子、李氏、杨氏三人?是酸汤饸烙,汤口酸辣适中,饸烙顺滑劲道,即便天热,也是令人?胃口大开。
苏志强自?己调了一碗干饸烙,余光注意着桌上动?静,心下叹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人?一旦认清自?己,睁眼向外?看,便会发现?自?己处处不如人?。
不说爷奶,就是弟妹杨氏,比小柳氏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小柳氏,就是个嘴花花,干一分恨不得说十分,做一次恨不得别人?记一辈子。
可从杨氏给弟弟拌面?这一举动?,就能看出极其?体贴,而?弟弟也很体谅人?。
小柳氏比不过杨氏,而?他?自?己,也不及弟弟多?矣!
吃过饭,已是两刻钟之后,李氏带着孙媳收拾灶房,将上房留给三个爷们?说话。
老爷子有饭后踱步的习惯,这会儿?在正堂走,见两个孙子靠在椅背上如小鸟啄食般点头,笑道:“去炕上睡。”
苏志强还犹犹豫豫,苏志刚直接拉着人?去东屋。
两人?是被院内孩子的笑闹声叫醒,苏志刚习惯了,苏志强却有些今夕何夕的茫然!
“志刚,叫志栋来上课。”老爷子听着东屋有动?静,开口叫人?。
苏志强知道,属于他?的审判来了。
老爷子进?东屋,见大孙子顶着鸡窝头坐在炕沿,很是颓废,问?道:“可有想好日?后咋办?”
苏志强缓缓摇着头,别说日?后要怎样,就眼下情形,他?都没想好对策。
“你呀!”老爷子叹息一声,缓缓道:“既然张郁文?想要书院,就给他?。”
苏志强不敢置信地抬头,失声道:“爷爷······”
老爷子摆手,示意让他?把话说完。
“我能不知道你不甘心,可张郁文?敢在你醉酒时下套,就已经编好网等你钻,咱家不是没人?给你走门路平息此事?,但势必落个仗势欺人?的骂名。”
“给他?,也并非是忍让,不就损失几两银钱嘛,爷爷补给你,一次挫折看清一个人?,值!”
苏志强扭头看向墙面?,忍着喷涌而?出的泪意,“我,孙儿?不要你补,补贴。”
“当初不让你游学,一则家里银钱不宽裕,二则,你心性未定,怕你受人?蛊惑走歪路。”老爷子背着手仰头看房梁,道:“爷爷老了,志栋要忙到八九月才得闲,你回来帮爷爷。”
见孙子犟着头不说话,老爷子笑道:“爷爷聘你为学堂的夫子,聘金为学生束脩的一半,如何?”
苏志强挠着头发,嘟囔道:“堂弟都没要束脩,我才不要。”
见大孙子想开了,老爷子乐淘淘道:“有的,都有,只是他?这给孩子上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被扣光了。”
“只一件,这学堂转让,折价合理,中人?作证,转让理由也得让大家伙知晓,咱按流程走,日?后他?人?也找不出的毛病来。”
为了学堂转让,老爷子亲自?跑了一趟府城,不仅如此,还买了重礼亲自?上门请昌平鼎鼎有名的雕刻大师文?老文?则礼出面?见证。
当然,这重礼虽是他?出钱,但却是三孙子出面?寻得。
书院转让签契当日?,苏志强与张郁文?在中人?作保,文?老见证,府衙文?书指导下,完成签字画押。
转让金求吉利,六两六钱,即便年初张郁文?投了二两,可苏志强明面?上的损失就有四两多?,即使如此,转让依然顺利。
府城同样开书院的人?没看到两人?撕破脸大打出手,很是失望。
苏志强撑着笑脸作揖感谢,临出门时给文?书塞了红封,出了府衙大门,毕恭毕敬送文?老上马车,对着张郁文?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他?不知道,前脚办完转让契还没出府衙大门,知府大人?就收到信。
听着衙役汇报转让契书签得很顺利,知府大人?笑道:“虽有些迂腐,却也是讲究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