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1 / 1)

这是柳不忘在生命尽头也要保护的东西,他无儿无女,又只收了自己这么一个徒弟。一生走到了尽头,除了一方琴,一把剑,和这只银镯子,什么都没留下。

空空茫茫,干净利落。

禾晏的喉咙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久别重逢,还没在一起说过几句话,就要天人永隔。她拼命忍住眼泪,一方手帕放在了她面前。

“想哭就哭。”肖珏道:“我在外面,不会有人进来。”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安慰,不等禾晏说话,就转身出了门。

门在背后被关上,门后传来女孩子的哭声,一开始是压抑的啜泣,紧接着,似是抑制不住,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到最后,如同讨不到糖吃的孩子,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传到了隔壁屋里的卫姨娘耳中,她站起身,有些不安的绞着帕子,“我要不还是去看看吧。”

“别,”二姨娘摇了摇头,看向窗外,青年负手而立,站在门前,如守护者,守护珍贵之物的脆弱,“这种难过的时候,非你我二人可以安慰。”

“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屋子里的嚎啕哭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止的。又过了许久,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肖珏侧头看去。

走出来的姑娘眼泪已经被擦干净了,除了眼睛有点红外,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她神情平静,甚至还带了点故意的轻松。

“都督,谢谢你替我守门啊。”她道。

肖珏蹙眉看向她。

禾晏回望过去:“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

“难看。”

“什么?”

“你骗人的样子,很难看。”他黑眸潋滟,说出的话如寒冰,带着一种看洞悉一切的了然,沉声道:“我说过了,想哭的时候可以哭,不想笑的时候可以笑。总好过你现在装模作样的样子,难看至极。”

这话说的委实不算好听。

禾晏愕然片刻,反是笑了,她道:“不是装模作样,只是……也就只能这样而已了。”

柳不忘已经死了,这是不可能更改的事实。她可以为柳不忘的死伤心难过,但总要往前看。人不可以对着每一个人诉说自己的苦楚悲伤,这样只会令人讨厌。有一些痛苦的事情,放在心里就行了。若是时时对着旁人哭丧着脸,久而久之,旁人厌恶,自己也走不出来。

她用两辈子的经验告诉自己,再难的事,都会过去的。

只是……

“你知道吗,”她叹息一声,“这世上对我好的人,原本就不多,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现在,又少了一个。”

第一百六十章 临行

柳不忘的遗体才刚刚带回去,尚且还没来得及商量入葬的事。就有人过来通知肖珏:王女殿下派去的人,已经找到了柴安喜。

肖珏带着林双鹤即刻赶往王府。

到了王府殿厅的时候,穆红锦正与手下说话,见到肖珏二人,微微摇了摇头,道:“他快不行了。”

二人进了屋,便见屋中塌上躺着一人。这人的心口处中了一箭,正在往外不住的冒血,一个大夫模样的人正替他按着伤口。林双鹤让那人出去,自己坐在塌边,摸了一下脉搏,对着肖珏摇了摇头:“没救了。”

他到底只是个大夫,和阎王争命这种事,也要看一点运气的。伤成这个样子,不可能救得活。林双鹤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从里头倒出一颗药丸,喂进柴安喜嘴里。

不多时,塌上的人费力的睁开眼睛。

林双鹤起身,“时间不多,你有什么要问的尽快问,只能吊着一口气。”他拍了拍肖珏的肩,自己出去了。

柴安喜迷迷糊糊的抬起头,待看到肖珏的脸时,那双已经黯淡的眸子忽然迸出一点光来,他喘了口气:“……二公子?”

肖珏漠然盯着他。

“.…..二公子,”柴安喜有些激动,可他一说话,便从嘴里吐出一大口血来,他问:“您怎么在这里?”

“我是来找你的。”肖珏在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声音平静,“五年了,现在我应该可以知道,当年鸣水一战,到底发生了何事。”

柴安喜一愣,半晌没有说话。

肖珏其实少年时候,经常看见柴安喜。柴安喜是肖仲武手下的副兵,他身手不算最好,性情却最忠厚老实,如一头黑熊,身形和沈瀚差不多。少年时候偶尔柴安喜在府上替肖仲武办事,看见肖珏,总是憨厚的一笑,叫他:“二公子!”

但如今躺在塌上的柴安喜,和记忆中的肖珏判若两人。柴安喜与肖仲武年纪相仿,如今也正值壮年,但他看上去像个老人。头发白了大片,脸上还有一块烧伤的痕迹。他的身材也不知道是干瘪了还是怎么的,变的极小,简直跟个没发育长大的孩子似的。而他看向肖珏的目光,再无过去的慈爱,和着悔恨、心虚、痛苦或是还有别的什么。

复杂的让人心惊。

他苦笑了一声:“二公子,其实你都知道了吧。”

肖珏没说话。

“将军是被人害死的,这个人……也包括我。”

肖珏猝然抬眸,袖中的手指蓦地攥紧成拳。

“你也知,”柴安喜话说的很艰难,“将军一直不满徐相私权过大,偏偏陛下一直对徐相信任有加。将军提醒陛下要多加提防徐相生出祸心,徐相早已对将军暗恨有加。”

“当今太子,暴虐懦弱,与徐相一党一丘之貉。早已看不惯将军,他们二人又忌惮将军手中兵权,本想嫁祸污蔑,奈何将军一生清白,找不出漏洞。太子和徐相便联手,与南蛮人暗中谋划鸣水一战。鸣水一战中,南府兵里有内奸,将军腹背受敌,才……不敌而亡。”

肖珏看向他,秋水般的眸子掠过嘲意,“内奸指的是你吗?”

柴安喜的神情痛苦起来:“对不起,二公子…….对不起,他们拿我娘威胁我,我娘已经七十岁了,我……我答应了他们,把将军的布防图抄了一份给了他们……不止我一人。当时的南府兵里,将军的亲信中,亦有别的人叛变。他们拿妻儿老小相逼,我当时……我当时猪油蒙了心,我答应了。”

“你为什么后来去了济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