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在林岁和心满意足和谢怀瑾安静用餐的氛围中结束。
饭后,管家江伯适时出现,恭敬地引路:“林小姐,您的房间已经按照少爷吩咐准备好,在二楼东侧第三间,采光很好。影音室在三楼走廊尽头,设备已经调试好,您随时可以过去。”
林岁和点点头,跟着江伯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眼睛亮晶晶地回头问:“江伯伯,影音室……有爆米花吗?” 她比划了一下,“最好是焦糖味的!再加杯冰可乐!完美!”
老管家江伯显然被这个接地气的要求问得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谢怀瑾。
谢怀瑾正站在楼梯口,目光落在林岁和身上,不知在想什么。听到“爆米花”和“冰可乐”时,他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似乎对这种“廉价”的零食组合有些……嫌弃?但他并未出声反对。
江伯立刻会意,脸上重新挂起微笑,微微躬身:“有的,林小姐。焦糖爆米花和冰可乐,我这就去准备,稍后送到影音室。”
“太好了!谢谢江伯伯!” 林岁和开心地道谢,脚步都轻快了几分,跟着江伯往楼上走去,已经开始小声讨论起爆米花的口味问题。
谢怀瑾站在原地,看着那一老一少讨论着“观影零食”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修长的手指却下意识地探入毛衣口袋,指尖触碰到那张被他重新夹回书里的、边缘微微发硬的童年照片。
照片上那个举着冰淇淋、笑容空洞的小男孩,与眼前这个因为一桶爆米花而雀跃的、鲜活的灵魂,在脑海中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
他摩挲着照片粗糙的边缘,冰凉的指尖感受着那点微不足道的真实感。良久,他才迈动步子往楼上走去。
走廊的光线将他颀长的影子拉得很长,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
影音室的灯光已经调暗,巨大的屏幕亮起,播放着《疯狂动物城》欢快的片头曲。空气里,开始弥漫开焦糖爆米花那甜蜜诱人的香气。
第11章 超护食的!!
巨大的投影幕布无声滑落,光影变幻,映照着影音室奢华的陈设。谢怀瑾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柄精巧的银质叉子,漫不经心地戳弄着水晶果盘中的蜜瓜块,晶莹的汁水渗出,沾染在叉尖,他却似乎毫无品尝的兴致。
身旁,林岁和盘腿坐着,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爆米花桶,正专心致志地咀嚼着,清脆的“咔嚓”声格外清晰。
谢怀瑾微微侧头,视线从晃动的光影移向身旁。林岁和完全沉浸在《疯狂动物城》的情节里,腮帮子被爆米花塞得鼓鼓囊囊,专注得连眼神都亮晶晶的。看着她这副全然放松、甚至带着点傻气的模样,谢怀瑾心底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
看了一会儿,他忽然倾身,手臂越过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界限,伸向她怀中的爆米花桶。
指尖还未触及金黄的爆米花,一只温热的手掌就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抵住了他的胸口。林岁和猛地转过头,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像极了电影里警惕的兔子警官。她飞快地把爆米花桶往自己怀里拢了拢,声音有些含糊:“干嘛!你自己不是有果盘吗?”
谢怀瑾的手悬在半空,并没有因为林岁和护食的举动收回,反而就着这个被阻挡的姿势,身体更向前倾了几分。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压缩到极致,近得林岁和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银幕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也清晰地勾勒出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细碎阴影。
“你好像对这种生活适应良好?”谢怀瑾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目光如同无形的网,牢牢锁住她。
林岁和的心跳漏了一拍,强作镇定地梗着脖子:“不然呢?”她手上用力,把他推回原位,趁着这个空档,飞快地把沾满焦糖的手指在他熨帖得一丝不苟的深灰色定制西装上用力蹭了两下,“既来之,则安之。”
黏糊糊的糖渍立刻在昂贵的面料上留下几道醒目的、带着甜腻光泽的痕迹。
谢怀瑾的视线淡淡扫过自己惨遭“毒手”的西装,仿佛那污渍不存在,目光依旧稳稳地停留在林岁和故作镇定的侧脸上。她假装全神贯注地盯着银幕,但细微的破绽却出卖了她眼珠不受控制地微微乱转,连呼吸都比平时急促了几分,胸口微微起伏。
很好玩。谢怀瑾的唇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这种鲜活又带着点笨拙的掩饰,与记忆中那个苍白、麻木、最终走向沉寂的影像截然不同,像一潭死水中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了意想不到的涟漪。
他从小就无法感知人类的情感。父母的拥抱、老师的夸奖、同学的友善,在他眼里不过是社交礼仪的固定程序,冰冷而缺乏意义。他曾经花费大量时间观察,试图理解为什么其他孩子会因为游乐园而欢呼雀跃就像书房那张照片里,七岁的自己举着冰淇淋,嘴角扬起精准的微笑。那是他对着镜子练习了整整三天的成果,因为电视上的小孩在游乐场拍照都是要笑的。他学会了“笑”这个表情符号,却始终无法理解它背后的温度。
遇到林岁和,纯属偶然。那是在一次例行的儿童福利院捐赠仪式后,他无意间瞥见后院。一个女孩正奋力抱着一个患有自闭症的小男孩,高高地举过头顶,让他去够窗外飘落的一片金黄的梧桐叶。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女孩仰起的脸上是纯粹而明亮的笑容,汗水沾湿了她额角的碎发。那一瞬间,她与他梦中反复出现的那个模糊虚影,奇异地重合了。一种近乎偏执的念头攫住了他他要抓住这道光。
“你没看过这部吗?”林岁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似乎鼓足了勇气,身体慢慢向他这边倾斜,爆米花甜腻的香气混合着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味道,随着她的靠近悄然涌来,“都上映好多年了。”
谢怀瑾下意识地后仰,后颈撞在沙发靠背上,他简短地回答:“没有。父母去世后,没人带我看这种电影。”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他清晰地捕捉到林岁和瞬间的反应。她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如同受惊的猫。小巧的喉结极其明显地滚动了两下,仿佛在努力咽下什么。接着,她像是想遮掩什么,飞快地抓起旁边的抱枕,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瞪得溜圆的眼睛,在银幕流动的蓝光下,闪烁着复杂难辨的光芒。
谢怀瑾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他发现了她左眼底下,靠近睫毛根部的位置,有一颗颜色极淡、几乎要融进皮肤里的小小泪痣。
把她关进这栋别墅地下室的房间,已经快一个月了。最初是歇斯底里的哭喊和砸门,然后是卑微的、带着泪水的祈求,再后来是彻底的麻木和苍白,像一株失去水分的植物,安静地等待着凋零。
按照过往“梦境”的轨迹,她最终会在一个雨夜无声无息地死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穿着柔软的居家服,蜷在沙发里,为动画片里兔子和狐狸的互动而傻笑,甚至胆大包天地把糖渍蹭在他衣服上。
这些偏差,这些脱离预设轨道的鲜活,像一部精密运转的黑白默片里突然出现的、刺眼的彩色噪点。
没有人,可以在一夜之间,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12章 真的很爱看电影了
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窗户的玻璃,蜿蜒的水痕在黑暗中如同无数道冰冷的泪痕。谢怀瑾那句“父母去世后”如同无形的石子投入寂静的深潭,余音在两人之间冰冷的空气里久久回荡,像一片悬在枝头、摇摇欲坠的枯叶。
林岁和的心揪紧了,下意识地用手指死死缠绕着抱枕边缘柔软的流苏。虽然她作为穿书者,早就知道谢怀瑾父母双亡的背景设定,但那些只是印在纸页上冰冷的铅字。当这句话从当事人嘴里如此平静地说出来,尤其是面对着这个囚禁了她、行为莫测的反派本人时,那份冲击力是完全不同的。一种混杂着荒谬、同情和自身处境的复杂情绪堵在胸口。
之前二十五年人生里学会的人情世故,此刻是该说些什么的。
"节哀"太虚伪,"我很遗憾"太敷衍,轻拍他手背又越界。何况他们之间还横着条该死的银链。
"那正好补课!"她蹦起来,把抱枕塞进谢怀瑾怀里,毛绒边角蹭过他手腕,"我跟你说我超爱狐兔CP!这部电影我看了好多遍,是我第二喜欢的电影!尼克简直完美男友,比某迪王子强多了......"
那就转移话题吧,但是.......
完蛋,又开始了。
林岁和绝望地听着自己喋喋不休、语速快得像机关枪的废话。她有个致命的弱点越是紧张、尴尬、不知所措的时候,嘴巴就越停不下来,仿佛要用声音填满所有令人窒息的空隙。
此刻,她的大脑完全跟不上嘴巴的速度,从动物城的社会结构、食草动物与食肉动物的微妙平衡,一路狂奔分析到尼克狐狸的灰色童年和隐藏的温柔,再到某站上某个播放量破百万的狐兔高甜混剪MV……她感觉自己像个失控的播报机,只想用声音把刚才那个沉重的话题彻底淹没。
“你难道不想问问我第一喜欢的电影是什么吗?”她终于找到一个气口,试图用提问把失控的话题拉回一点可控范围。
“不想。”谢怀瑾面无表情,声音毫无波澜。
哼,坏心眼的瓷娃娃!
面上依旧维持着笑容,语调放得更甜软:“没事,但我想告诉你,”她微微前倾,像分享一个甜蜜的秘密,“我最喜欢的是《哈尔的移动城堡》。所以尊敬的饲主大人,我们明天可以看这部吗?”
谢怀瑾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真皮的缝线,细腻的皮革纹理在指尖留下细微的压痕。眼前的人,像一颗被强行剥开坚硬外壳的种子,正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甚至无法理解的方式,倔强地、生机勃勃地舒展开来,散发着灼热的生命力。这与他记忆中那个浸泡在消毒水和铁锈味里、冰冷苍白的躯体,形成了刺目的、令人心悸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