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和垂下眼睫,小心翼翼地在他对面的卡座落座,刻意营造出一种瑟缩不安的姿态。服务生送上她点的拿铁,她拿起银质小勺,心不在焉地搅动着杯中细腻的奶泡,看着白色的漩涡在深棕色的液体中缓缓旋转。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怯弱又带着点依赖:“周医生,您直接说吧,时间……有限。” 她暗示着谢怀瑾无处不在的“监视”。

周叙白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像是什么温柔的蛊惑:“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叮”一声轻响。

林岁和手中的搅拌勺在杯壁上轻轻磕了一下。

面上仍是那份怯懦的平静,还恰到好处地带上了一丝茫然和小心翼翼:“你…你东西准备好了吗?” 她顺着对方的话往下问。

周叙白点了点头,眼神锐利地观察着她的反应:“假死的药物早就准备好了。只是原定的联络方式联系不上你,所以错过了最佳时机。”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和急迫。

假死?!!

林岁和感觉脑海中那些断裂的线索在慢慢拼凑。

难怪原小说的剧情和谢怀瑾那个奇奇怪怪的梦境对不上号!在原书的设定里,周叙白确实“救走”了原主林夏,只不过那被一笔带过的“逃脱”方式,竟是靠假死脱身。

而属于谢怀瑾视角的那十六次梦境循环里反复出现的“死亡”场景,就应该是谢怀瑾目睹“林夏”假死状态后产生的误解。

林岁和默默消化着周叙白口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手上慢慢搅动着咖啡,声音细若蚊蚋:“最近…好不容易他有一些相信我了…但看我看得还是很紧 ,机会…很难找。”

“那要推迟到什么时候?”周叙白语气骤然急切起来,身体前倾的幅度加大,几乎要越过桌面,似是维持不住那温和的假面,“不能再拖下去了!林夏,再拖下去,他可能会发现!”

“会…会发现什么呀?”林岁和猛地抬起眼眸,清澈的眼底盛满了恰到好处的恐惧和好奇,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故意引导着话题。

然而,周叙白的话语却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攫住,瞬间越过林岁和的肩膀,死死钉在了咖啡厅入口的方向,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极其古怪震惊?错愕?甚至有一闪而过的……慌乱?

林岁和顺着他的视线回头望去。

柜台前,站着一个穿着米白色针织长裙的女孩。她身形纤细,侧脸线条柔和温婉,正低头看着菜单,额前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

似乎是感受到了身后投来的强烈视线,女孩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恰好与回头的林岁和在空气中相遇。她看着林岁和,脸上绽开一个温和得体的微笑,轻轻颔首示意,然后拿起做好的咖啡,转身步履轻盈地离开了咖啡厅。

那个笑容很自然,但林岁和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并非容貌上的相似,而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气质和神态。

周叙白足足愣了一秒才猛地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林岁和脸上。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感觉像是第一次真正见到她,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了好几秒,带着一种确认的意味,然后才深吸一口气,勉强恢复了之前的语气,依旧是温和带哄的感觉:“没什么。只是……”他顿了顿,眼神依旧带着一丝残留的复杂,“小夏,我感觉你……好像有点变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一提,但那探究的目光却如影随形。

林岁和心中警铃大作!果然最开始那会的ooc还是让他对自己有了怀疑。

她立刻把头埋得更低,肩膀微微瑟缩,声音里瞬间染上了浓重的哭腔和委屈:“没有的,周医生……你…你不知道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我每天都很害怕……” 她努力模仿着书中原主那种无助又依赖的感觉。

周叙白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被她这真实的恐惧和委屈说服了,紧绷的神色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安抚的意味:“我知道的小夏,我开玩笑的。你放心,”他语气变得坚定,“我一定会尽快把你救出去,你知道的,只有我可以救你。” 说着,他像是要给予她力量般,伸出手,试图去握住林岁和放在桌面上的手。

感觉到那属于陌生男性的手带着体温靠近自己,林岁和的眉头下意识蹙起,一股强烈的排斥感油然而生。她借着低头整理头发的动作巧妙地避开了他的手,同时迅速站起身,语气慌乱又急促:“谢怀瑾的人…就在外面,我…我得走了!” 她用手掩着面,仿佛在极力压抑着哭泣,转身小跑着冲出了咖啡厅,将那场充满试探与谎言的会面彻底抛在身后。

回程的路上。

林岁和靠在舒适的后座,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她抬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颊,对自己刚才那番小白花表演还算满意。周叙白应该是被她糊弄过去了,至少暂时打消了疑虑。

不过,轻松感只维持了片刻,便被更深的凝重取代。

周叙白口中的“假死计划”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心头。他准备的“药物”是什么?原主林夏当初是怎么和他联系上的?又是抱着怎样的决心同意执行这个计划的?那个穿米色针织裙、让周叙白瞬间失态的女孩又是谁?她的出现是巧合吗?那句未尽的“他可能会发现”后面,隐藏的又是什么秘密?

谜团如同投入水中的墨滴,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在她眼前晕染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第70章 拥抱这个热烈的世界吧

回到家时,书房的门虚掩着。

林岁和推门进去时,谢怀瑾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后翻阅文件。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听见脚步声,他并未抬头,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回来了?” 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林岁和径直走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没有多余的铺垫,直接将下午与周叙白见面的核心信息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假死计划”和药物准备。

“……周叙白让你假死?”谢怀瑾放下手中的钢笔,抬手揉了揉眉心,显得有些疲惫。

“嗯,”林岁和点头,脑袋里继续回想谈话的一些细节,“他好像很着急,催我快点执行那个计划。”

谢怀瑾的指节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叩击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目光落在林岁和脸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你……怎么想?”

林岁和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眼神坦荡:“我当然想的是要怎么打消他这个念头,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但在此之前,谢怀瑾,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周叙白?特别在意。”

她太了解他了,谢怀瑾并非那种占有欲爆棚到不允许她和任何异性接触的病娇。他的偏执和掌控有明确的边界和目标。唯独对周叙白,那份在意几乎刻进了骨子里,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和敌意,远远超出了对普通“情敌”的范畴。这绝对有问题。

书房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谢怀瑾沉默了几秒,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迟疑:“那些梦里……你……或者说,‘她’死的时候……都有他的身影出现。” 他避开了“林夏”这个名字,用“她”来指代那个反复在他噩梦中死去的女孩。“有时是模糊的背影,有时是……一只手。”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梦境残留的冰冷。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这个梦的问题啊。” 林岁和轻笑出声,靠在了身后的椅背,语气变得轻松甚至带着点调侃,“那你现在可以彻底放心了,谢总。我不会再和他‘跑掉’,更不会执行什么见鬼的假死计划。所以,这个周叙白的问题,理论上就算解决了一大半了,对吧?”

她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再次向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目光灼灼地直视着谢怀瑾琥珀色的眼眸:“那现在,我们是不是该来聊聊你的事了?”

谢怀瑾微微蹙眉,没太跟上她跳跃的思维:“什么事?”

“你对你的情况,”林岁和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意有所指,“了解得这么清楚,表现得这么坦然。总不可能……这么多年,就真的没想过‘怎么办’吧?”

谢怀瑾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投向窗外的树梢。

沉默片刻,他才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我接受过长达十年的心理治疗。” 脑海中闪过咨询室里单调乏味的沙盘,千篇一律的问卷,那些试图引导他“感受”、“共情”的苍白话语无趣,且毫无作用。

“没有效果,”他收回目光,看向林岁和,语气淡漠,“就结束了。” 仿佛那十年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过场。

“一点有建设性的措施都没有吗?” 林岁和追问,不肯放过他眼中任何一丝细微的情绪变化。

记忆的深处,某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被触动。一位头发花白、眼神温和的老教授的面容浮现出来,那是他的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