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正月底,他便被外派去各地巡防工事了,妇人心里还不知如何想念。

“你叔父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王氏停了拍背的手,她瞧着这些端阳压胜的佩物,话是那么说的,嘴角却一直咧着,“给他备这些作甚?”

话说到这儿,她又言道:“今儿是地腊,趁现在日头还不算太烈,我们现在便去一趟?”

宝因心里正是这么想的,当下便应了句:“也好早去早回。”

道教有三元五腊,五月初五便是地腊,重要的蘸斋之日。

《赤松子章历》中说,这日五帝会校定.生人官爵,血肉衰盛,外滋万类,内延年寿,记录长生名字。

此日可谢罪,求请移易官爵,祭祀玄祖。

高门望族都会去道观里为先人和生人打理法事。

只是她如今怀着身子,不能再爬山去天台观。

好在建邺城内还有另一座皇家道观。

这座寺观还是前朝的开国皇帝主持亲自修建的,听闻当初选址建邺城时,此地地势平阔为最好,但却有六条土岗横贯于这儿,正合了《易经》的六爻。

于是建邺城的宫殿、官署以及寺观多建在这六爻之上。

唯有第五条土岗,为天下最尊最贵,有着帝王之气,常人所不能居也。

前朝开国皇帝便听从将作大匠的建议,在这条土岗的正中位置修建道观,取名通道观,以此来压制。

到了本国高祖朝,则被改名为玄都观。

虽也为皇家道观,却仍是不及太.祖女儿羽化居所的天台观之盛,许也是为了以彰显对那位三公主的重视,才刻意打压此观。

毕竟公主是为了太.祖而入道祈福 。

说到底,所真正重视的又哪里真是一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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吩咐人去备好行进较安稳的牛车后,宝因便与王氏一道启程去了崇业坊。

玄都观建在此坊,并隔着朱雀大街与东边靖善坊内的大兴善寺遥遥相望,一观一寺,改变了建邺城的风水占位。

观内今日来往善信众多,大多贵妇都是弃了侍女,独自入观。

从观门到祖师殿,虽也需走些台阶,可到底只是建在土岗上,累不着人。

两人沿着石阶,缓步而上。

有后来的妇人携着自家女郎来做法事,抬头朝上面看去,忽然急着想要赶紧越过这些个阶梯。

身旁女郎见状,连忙伸手扯住她的衣角,她知道这类事自己向来说不上话的,可还是想要顾及着点自个儿的脸面,小声劝道:“母亲,做完法事再去也不迟。”

女儿的话让妇人冷静下来,有些自责的点头:“说得也是。”

...

百来级的石阶,半刻便行完。

刚抬脚走了几步,便听刻意压低的呵斥声传来。

眼尖的王氏先发现了银杏树下的两人。

宝因也跟着看去,有两个妇人在那儿,却能一眼瞧出谁是主子,谁是仆人。

不知是那仆妇说了什么,隐约只听得“法事”二字,惹得贵妇大怒,直至跪下才使得贵妇停了骂,最后摆手叫她去上香。

王氏打眼瞧着,好笑道:“这郑御史的夫人倒是有意思,容不得自己知根知底的侍婢,却容得姨娘。”

御史大夫郑戎。

昭国郑氏嫡宗二房的幺儿。

郑彧是他堂兄。

宝因眨眼,倒是记得他曾婚配公主,后公主逝去,便又再续弦了范阳卢氏嫡宗三房的长女。

听闻前不久卢氏回娘家探病,不过几日,再回来时,撞见了郑戎和府上侍婢媾和,她脾性本就火爆,似个爆竹,悲愤交加下,当场便叫人割下了那名侍婢的耳朵和鼻子,还将头发也给被剪了去。

侍婢是卢氏自个儿从娘家带来的家生子,要打要杀,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只是郑氏族老却说得。

他们次日便寻来,告诫为人妇不得善妒,得事事顺着丈夫,尤其是那等子嗣之事,更不得凭喜恶阻挡。

卢氏也是有气量的,恭敬地上完茶,笑着说道:“我若是性妒,府内便不会有三四位姨娘在,我若是阻挡他有子嗣,那些姨娘更是半个都生不下来,可郑家六个儿郎便有五位是姨娘所生,我是哪样不容得他去做了?”

“家里头明明有正儿八经聘来的妾,他偏要去做些偷摸的勾当,还偷摸到我身边来了,那家里的老鼠还知道不来偷吃枕边米呢,且家风事关一族荣衰,我身为郑家妇,自得好好正一正不是?”卢氏说得半点错也是挑不出来,许是见族老被自个儿说得支支吾吾,便开始得意起来,以致说出后面的话来,“我可不是那李家公主,受不得他这晦气。”

这番话也本是流不出来的,偏偏卢氏还说了后半句话。

“那个仆妇从前是安福公主身边的侍婢,公主逝后,成了驸马的妾室,说是在公主病重时,勾搭上的。”王氏见那仆妇上完香出来,说着别家秘闻,“被公主发现后,两人一起合伙生生打死了公主,后来她还给郑家生了个儿郎。”

安福公主之死本就叫人好奇,死的前一天还入宫去看望身子不好的文帝,身上好模好样的,并告诉为她们夫妻吵架而担忧的文帝皇后,她与郑戎已和好,再不会闹着和离。

谁知次日早便去了,浑身是伤。

听得卢氏那话,贵妇们也皆有了自己的猜测,大多不离王氏所说的底本。

仆妇感激涕零地再给妇人跪下:“多谢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