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之前,南州肥皂厂的车间主任范广西找了来,跟莫芳芳的不一样,他是直接打了电话:“周总,我是范广西,我有些个人的事儿,想找你。”
这显然就跟肥皂厂没关系了,周渔就请他去了市中店的办公室。
从去年六月份国家日报报道后,莫大海一直在演讲,所以周渔跟肥皂厂这边接触,都是范广西出面,两人其实很熟悉了。只是出事这两个月,没再交流。
他向来是个直性子,当时周渔第一次去肥皂厂,他还看不上周渔这个外行,等着知道周渔本事后,对周渔确实心服口服。
见了周渔,也没喝茶,直接开门见山:“周总,我瞧见了你在大学里的招聘邀请函。我想问你,你还要人吗?就是岁数比较大的大学生。”
周渔看着他,心就跳了起来,她当然要人,尤其是范广西这样的懂技术又会管理的人才,为什么富源县日化厂的东西大家没信心,是他们没有人才,为什么南州肥皂厂说改就改,改了就成功,是因为范广西他们的本事高啊!
只是,他们是国企,即便出了变故,范广西想要去南河日化也不是难事,她的厂子又定不下来,她根本不敢开口。
谁能想到他居然来问了。
“要!”周渔立刻说,她连原因都不问,还加了一句,“像是有大量经验的,学历可以放宽,中专大专,甚至是师带徒都可以,我们不唯学历。”
范广西一听就明白周渔是听懂了,他直接说:“别人的我会传达过去,我说的是我,厂里最终的结果定了,莫厂长开除,从外面新调入了一位厂长,重新起步。我分到了后勤科,以后不能干技术了。”
“对这次的事儿,我其实挺失望的,我们那么努力,还以为终于可以了,结果没想到的是,一切都没有了,新来的厂长是个外行,我不知道是什么样我不评判他,可我还是想搞技术。我想来想去,我更信任你。”
“我听莫厂长说过,你想干日化,我是62年南河大学化学系毕业的本科生,这些年,搞过技术也做过管理,你如果需要的话,我愿意辞职。”
周渔立刻说:“要,我正好想要开日化厂缺人才呢,如果您过来,您给我当副厂长。待遇跟一号店的经理一样。”
“不过,我们的日化厂还没买下来,只是刚有眉目,如果定下来,会有搬迁设备升级,工人培训人员招聘梳理等很多事情。”
范广西被派到后勤,就知道,自己的技术生涯结束了,如果愿意窝着,后勤科科长就是他退休时的职位,如果想要调动,就得去其他厂从新开始,可他不想去。
他是见过梅树村门市部有多灵活的,改革开放的环境下,国营厂的机制已经陈旧了,跟不上了,去了那里又能怎么样呢!
其实调令已经出来一个星期了,他日思夜想,才下了决心来一趟,他想,他都人到中年了,怎么也要为自己奋斗一回!却没想到,周渔二话没说给他这么高的职位这么高的待遇。
士为知己者死,周渔知道他的价值。
范广西眼睛都湿了,连连点头说:“这没问题,都没问题。”
周渔就笑了:“那范厂长,我等您来!”
第71章
范广西是个痛快人, 事说完了,他就站了起来,准备回去辞职。
周渔都乐了, 叫了一声:“范厂长, 我说是跟一号店经理一个工资,您怎么也不问问到底是多少啊?您就不怕, 您来了以后,我一个月给您二十块钱。”
周渔也是心情太好了。
她想办日化厂很久了,但一直没着落,如今不但厂子有消息了, 天上竟然掉下个又懂技术又懂管理的人才, 这简直天上掉馅饼呢。
所以忍不住就开了玩笑。
范广西这代的文化人, 有个特点,他们羞于谈钱, 一谈钱仿佛就不高尚了,就被铜臭给污染了。
周渔刚刚的许诺,他当然听见了, 只是没好意思问。不过, 他对周渔很是了解,知道她不会亏待人, 所以也就放心。
如今周渔自己提了,他遮遮掩掩:“都说你们门市部的店员一个月可以拿一百块, 这已经很好了, 我肯定满意的。”
周渔太了解他们的心态了, 直接说实数:“一号店经理是王建,他的基本工资一个月是两百,其他的还有岗位工资, 年资,出差补助,加班费,年资,当然大头是奖金。目前杂七杂八算在一起,王建不算年底奖金,一个月到手是六佰元。”
范广西是想过,肯定不会少的,可他怎么也不敢往这么多上想,这根本就不在他的认知范围内,他在肥皂厂是车间主任,工资算是比较高的,加上各种奖金津贴才62元,差太多了。
范广西第一反应是:“怎么这么多。”
周渔就说:“创造的价值越大,得到的也就越多。王建和张小翠等一干人,对于华美集团来说,算是开疆拓土的功臣,一号店二号店,乃至于后面的小门市部,都是他们在人生地不熟的时候,摸爬滚打建立起来的。这个工资是他们应得的。”
“您也是。日化厂现在只是个规划,买下来建起来,这都得您操心。跟他们没有区别。这就是私人企业和国企不一样的地方,干了就有奖励,干得好就拿得多。”
范广西这是第一次感受到私人企业的吸引力――他来这里,只是为了能干技术,不憋屈,可他万万没想到,他非但能干技术了,职位升了,甚至还有了这么高的待遇!
最没想到的是,周渔还给了他一千块钱,是这么说的:“我们承诺,大学生只要来就有一千块的安家费,您刚刚问我,要不要岁数比较大的大学生?我说要,既然都是要,那安家费也一样,岁数大的和岁数小的都是一千块。”
范广西是被工资惊住后,再一次被惊呆了。
这个安家费,他也听说了,但他都45岁了,别说有家,闺女都三个了,怎么可能有这个钱?哪里想到,周渔真给了。
他倒是想推脱,周渔没给他机会:“都是入账的,达条件就给。您过两天,还得把毕业证拿过来复印一下,我得走程序呢。”
这就不是照顾,是规矩。
这会儿没有百元大钞,门市部给他的都是十块的,一百张厚厚的一沓,装在他的棉衣口袋里,沉甸甸的让他感觉到了自己的重量。
他跟周渔道了别,走在大路上,这会儿已经是腊月了,天气预报说是有大雪,可攒了好多天也没下下来,天阴沉沉的,风跟小刀一样刮着,可胸口却热腾腾的,来之前的那些阴郁已经被蒸发掉了。
一个月六百块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家人生活的宽裕。
他虽然一个月挣得不少,妻子也是正式工,可是家里的负担也重。父母和岳父母都有病,还都不是职工退休,没办法报销,他和妻子作为进城的人,自然要多负担一些。
三个闺女,一个结婚了,丈夫不争气,日子过得紧巴巴,他们想补贴也没多少钱,只能做好吃的叫过来解解馋。
两个闺女是双胞胎,都在上高中,每年生活费学费饭费,都让他们绞尽了脑汁。
而现在,他一个月有六百块,原先那些难题,一下子全部没有了。他如何不高兴?这比他想的要好上千倍万倍!
就带着这种的心态,他连公交车都没坐,一路大步走着走到了南州肥皂厂宿舍,门口新开了家老张烧鸡,闺女们每次放学都说香,可他愣是没买过一次,今天,他直接站在了摊子前问:“多少钱一只?”
老张回答:“三块钱。”
这个价格可不便宜,老张还说呢:“可以卖半只。”他可认识范广西,是厂子里的车间主任,按理说工资挺高,可开了这么久,两个姑娘老闻味儿,愣是没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