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来的第一天下午,她就知道了远征军的交替期限基本是出去五到十年,回来半年左右。假如珀卢不是远征军,安德罗米亚或许得斟酌很久是否要让他成为自己的伴侣。可他是远征军,所以她不用再想了。
安德可能没法接受一直都那么黏人的珀卢,但是他回来的间隔很久,反倒把雌虫唯一的缺点抵消干净。
柯诺森来中央星的最后一晚,他们在泡泡喷泉附近的酒店歇息。
睡前聊天的时候,安德又一次主动征询了老师的意见:“副指挥的工作对老师来说意味着什么呢?我知道有不少雌虫在被选为伴侣之后就离开了原来的工作,像管家一样专门照顾雄虫的日常起居。也有依然保持了原来工作的,不过伴侣召唤的时候会立刻过去。嗯……尽可能地不要考虑我的倾向,老师自己想要什么样的方式?”
他想要什么?
博学多识的雌虫一时间给不出答案,垂眼思索良久,他也想不到要怎么回答。到最后,柯诺森只得回复:“我没有特别想要的,殿下愿意让我成为您的伴侣就已经足够了。”
梳着小麻花辫子的小雄虫坐在椅子上,她放下茶杯,引人爱也引人恨的紫色眼睛看向柯诺森。她的眉毛上挑,神情显得有些惊讶,仿佛不太能理解自己的第一位伴侣在说些什么。
“老师。”安德顿了顿,“有一件事,我可能忘了告诉你。”
柯诺森垂首侧耳,鬓边落下一缕长长的黑发。他等待着小雄虫殿下的下一句话,他看着安德殿下的嘴一张一合,说出了一件他从未想过的事情。
“我的天赋是辨别谎言,老师。”
安德罗米亚也从未想过,她竟然是在这种场面下将天赋能力的事情告知柯诺森。
“你在说谎。”
安德想不通柯诺森为什么要说谎。
但是与斐礼那会儿不同,她非但不觉得生气,还认为或许即使平易近人到这种地步,雄虫和雌虫之间的鸿沟仍旧无法跨越。老师的本意大约不是要欺骗她,他只是本能地选择了……‘不去选’。
不管内心真正的想法是什么,都让雄虫殿下决定今后的生活轨迹。
“老师,我问你这个问题是真的在征询你的意见,而不是想听那些千篇一律的说辞。”她不由得叹了口气,揪起小麻花辫,“实在说不出的话也没事,那就按照我的想法来。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相处方式,我会在休息的时候回丽珠星,你也可以来中央塔。”
这种问题安德根本不会问斐礼或者珀卢,甚至假如弗得格拉把握住机会成为伴侣之一,她也不会问他。
除了信息素和基因之外,柯诺森像是没有欲求似的。在和老师相处的时间里,几乎都是安德在说自己的事情、输出自己的观点,年长的雌虫的种种言语与表达都是基于这些的产物,冷静而客观,感受不到个人喜恶。
“……抱歉。”
柯诺森的确没有欺骗安德的意思,甚至在小雄虫点明之前,他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违心话。
但无论如何,他都让安德失望了。
“没事的。我没有怪你,老师。”
安德罗米亚的态度依然温和。几个月前,她对斐礼的谎言发怒。现在,她也可以对老师的谎言一笑置之。现在回想,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是有些稚嫩,没能认清虫族社会与人类社会的本质区别。
很多时候,他们并非有意选择欺骗,而是下意识地、近乎本能地这么做了……因为对雄虫殿下,对安德罗米亚的重视在背后推动着他们。
雄子殿下的豁达没能减轻萦绕在柯诺森心头的烦闷,他实在太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情绪,以至于陌生得令他不知所措。雌虫的心中有一个不应该诉之于口的念头,可如果现在不说出来的话,以后大约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雌虫抬眸望向安德,小雄虫清澈的眼神却让他感到越发无力。
柯诺森闭上眼调整了一番,缓缓说道:“或许您对人类文明有过一些了解,目前可查的记载中,人类社会毁灭前的一对一婚姻制度,是由一对多的关系演变过来的。”
“我听说过,确实如此。”安德还没明白他要说什么,单纯地接了一句。虽然真实情况远没有这么简单,但考虑到虫族社会掌握的人类文明只有少部分,他们从现有的资料中得出这个结论也并不奇怪。
“前几日,您递出伴侣申请那一刻,我在想。”
“虫族社会要到何时,才能跨出那一步。”
漆黑的幕布衬托了其他人的光芒,有谁能知晓他也有无法言说的,绝不可能实现的渴望。柯诺森说起这句话时,没有炙热夺目的视线,只有自知不可为的叹息。
“殿下,若您要征询在下的意见,我确实都不太在意。放弃副指挥的职位也好,继续分居两地也好,对我而言没有太大区别。唯一有一件事,在内心深处,我发现自己其实是不愿的。”
安德觉得她不能再听下去了。
可是不听,对老师太过残忍。
“我想成为您的伴侣,同时,我也想您的伴侣……只有我。”
这一刻,安德罗米亚忽然觉得比起她这个带有人类记忆的雄虫,柯诺森更像个不幸成了雌虫的人类。
第027章 | 第
【作家想說的話:】
总归还是个恩披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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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如果这番言论是从珀卢、斐礼口中听到的,安德不会觉得惊讶。可现在是老师,是柯诺森说了这句话。
他说得不响亮,却震耳欲聋。
安德很想说第一没有任何意义,然而现实是,第一确实存在不小的、独特的意义。
而更让她产生一阵复杂的情感,最后只留下荒谬与滑稽留在心头的原因是安德罗米亚其实能够实现老师难以启齿的愿望,她拥有终身仅选一位伴侣的权力。
小雄虫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说不出哪怕一句安慰的言语。
更加可笑的是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有那样的时刻,她竟然想对柯诺森说……‘有两个方案,我可以终身只选择一位雌虫作为伴侣,但这个名额我可能需要考虑很久很久。而老师,你不一定能成为这个人。第二个选择,老师也清楚的,就是现在的状态。你一定会是我的伴侣,与此同时,其他人也会是我的伴侣,你们分享着安德罗米亚的伴侣这一头衔。老师,你会选择哪个?’
谢天谢地,一杯见底的茶水拦住了安德罗米亚的嘴,没让她做出事后必然要后悔的傻缺行为。
让柯诺森决定这件事,几乎等于她在借无辜之人逃避对自己的审问。即使怀着卑劣的想法,安德也一定要亲自做好选择。
在这样的场合下,似乎说什么都是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