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点,两人的确毫无办法。

在去中央星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幼子还未开始烦恼今后随侍的人选,但已接受现实,和雄虫一块儿挑选起未来住宅的位置。

康帕斯宅在小山坡的山上,是独栋。山脚周围除了藏画和画具的仓库没有其他设施,他特意没让人兴建,保证了自己这边足够清净。这样一来,供幼子选择的空间就很多了,也因此两人都迟迟未能做出选择,直到安德罗米亚出发的前一晚才终于决定就在山脚处距离宅邸最近的位置落户。

幼子一去,至少得小半个月才能回来,到时新别墅不出意外也已完工,正好可以搬走。为便于直接入户,兰普贡狄在安德离开后就着手收拾起她的衣物、书本等行李,等待新馆建成后运过去布置。

除了一屋子的书本与些许衣物,幼子在康帕斯宅并未留下其他物件。

兰普贡狄收拾完毕向主家汇报时,雄虫胡乱地嗯了一声并点头,其实根本没注意听佣人究竟说了什么……所以当他回到寝室打算休息时,面对明明没少几件东西,却显得格外空旷的房间神色怔怔。

床铺上少了一套被褥,枕头也被兰普贡狄摆回中间位置。

安德罗米亚上午才随联络员和雅法乘星舰离去,这栋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宅子里就已经留不下她的痕迹了。

康帕斯忽然想画画。

现在再去准备油画器材非常麻烦,寝室里虽有纸笔,幅面却都不大。雄虫便点开通讯环,使用绘画软件开始作画从夜色已深的时刻,画到天色蒙蒙亮。

若画得精心,电子绘不比完成一幅尺寸稍小些的油画更省时省力。

当雄虫回过神来时,窗外仍是黑夜。

投影出的画像占满了整间寝室,安德罗米亚微笑着的大幅肖像画栩栩如生地展现在画家面前,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室内,竟也给这副浮于空中的画像增添几分神秘气息。

康帕斯注视着画像,同时也被微笑的画像注视着,不知不觉又是一夜过去了。

第三天的早晨,雄虫终于走出寝室。

佣人兰普贡狄一直守在门边,见主家出来问了一声是否要用早餐,得到他点头肯定后便退下去准备餐点。

一连两夜没有休息,康帕斯精神倒还算可以。等兰普贡狄呈上简单的饭食时,也正常地将份量不小的食物都塞进了肚子。用完餐后起身准备离开,视线接触到桌面上的餐巾,便伸手取了一张擦拭嘴角。

接着,雄虫按照往常作息先打开后门,再推着调色台出去。

外面阳光正好,画架和画布也以被佣人提前布置妥当。

坐下之后,康帕斯没多犹豫便动起笔来。

他总是对笔下画作有充分的预期,也总能行云流水地将预期原原本本地还原到画布中。一投入进去难免忘记时间,再站起来时,漫长的白天就这么结束了。雄虫拿起未曾动作的野餐篮摆在调色台上,与平常一般顺手带回别墅,当作晚餐前的开胃小菜。

结束用餐后至睡觉的这段时间内颇为无所事事,康帕斯就去了展厅,再次观赏那二十多幅画作。这里是他亲手布置的,平时也不会有其他人进出。自前些日子将最新一幅油画摆过来以后,整体布局就保持原样没变动过,当时的雄虫还颇觉满意。

然而现在,他却觉得少了些什么。

位于画作中央的雄虫打开通讯环,将昨日完成的电子画作投影到正对面的落地窗前,并让它自动适应了展厅墙面的大小。

这件电子作品,康帕斯只绘制了胸口以上的部分。

当它被放大至这般程度后,便有种画中角色正微笑着俯视自己与其余油画的错觉。

……对,是这样,是这样没错。

康帕斯如今方才找回了一点点安德未离开时的感觉,这三天来的憋闷随之一扫而空,就像大雨过后终于能浮出池塘水面透气的小鱼,倍感轻松。

可这种感觉没能持续太久,画作提供的能量终归与真人不同,康帕斯再能自欺欺人也有个极限。

他遗憾地离开展厅,脑海里想着一些乱

算算日子,安德罗米亚的等级评定该有结果了,不知道她会是什么等级?

A级……不太可能。整个联邦现存的A级雄虫也只有两位,康帕斯不觉得他的幼子是A。

概率最高的应该是C,人数最多,也最是不好不坏。

再高一级到达B,就能基本摆脱半虫化雌虫。

再低一级变成D,嗯,联邦里最辛苦的一批雄虫……就像他一样,不仅要面对半虫化概率极高的雌虫,还要面对他们短暂的躁动期。虽说联邦考虑到这种情况,让D级的雄虫们不必每到躁动期时都进行安抚工作,可以间隔着来,中间让伴侣们使用安慰剂度过部分时期但结果依然没差,等级最低的雄虫,过的日子也最艰难。

有时候康帕斯会觉得,他那些朋友和他的抚养人那么热衷于聚会、交友,本质上大概都只是想从必须要履行职责的漩涡中挣脱出来,借此暂时地忘却那些烦恼与恐惧。

你是C就好了,安德。

他想,或者B也不是不行。

不要像他一样那么频繁地面对那些怪物,但也不要完全不能理解他的痛苦。

康帕斯深深地祈愿着,坐在寝室窗前度过了一夜。

次日早晨,他被阳光唤醒。

于是下楼用早餐,出门完成油画。完成后提着野餐篮回别墅用晚餐,去展厅待一会儿,然后回寝室继续在窗边过夜。

若中间将手头画作完成,就将它搬去风干,其余事项仍如同复制黏贴一般原封不动。一天又一天、一天又一天……康帕斯知道安德罗米亚回来以后就要直接去新家住,但他同时也知道,她一定还会过来的。

他要做的事很简单,尽力捱过无聊的时间,等待她回来而已。十几年都转瞬即逝的过去了,十几天更是眨一眨眼就消失康帕斯这样安慰自己,但身体的感受无法欺骗。在画布前的白日还好,一到夜晚,雄虫总会觉得黑夜太漫长。

尽管并非无法靠在窗边入睡,可睡着之前的时间只有折磨。碰上久久……大约一刻钟左右没能睡着的晚上,难以忍耐的康帕斯最终又会点开通讯环开始画画,然后彻底将睡眠抛在脑后,直接画到天亮。

在安德罗米亚从中央星回来的前一天,康帕斯新创作出了八幅油画与十张电子绘。

电子绘倒好说,直接投影到展厅里就行。油画的颜料需要时间风干,半个多月时间也不过仅能将最先完成的两幅作品搬进去。康帕斯觉得速度太慢,想吩咐管家把风干室改造一下加快进程,随即又陡然回忆起来雅法陪着幼子离开了,只能让不熟悉流程的兰普贡狄去办。

“……算了。”

雄虫只好无奈地放弃急功近利的盘算,等管家回来再做安排。

他又去展厅驻留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