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走吧。”

简单的三个字落下,管家雅法便一如往常上前把整个木架连同画作一并运走。

“要拿去哪里?”

啊。

清脆的声音不期然地从左侧响起,康帕斯在调色台前清洗画具的动作一顿,转头一瞧,安德仍旧乖巧地坐在小板凳上。

……他忘了今天还有观众。

投入到画作里的雄虫并未预期结束时还能见到幼子,他觉得安德十有

……不知道,也不想去深究。

清爽的内心立刻又被一系列杂乱的思绪填满,康帕斯兀自揣测幼子的真实态度,嘴上回答道:“油画的颜料需要时间风干,雅法会把它放置到专门的风干室里,等彻底干透后装裱起来。”

说完,雄虫把画具全部收好,推着可移动的调色台兼画具收纳柜准备离开。

“时间很晚了,我们先进去。”

安德罗米亚于是将屁股底下的小板凳拎起来,跟在抚养人身后亦步亦趋地回到散发着温暖灯光的别墅。

由于没从早晨就开始作画,今天结束得比平日晚了许多。

如果康帕斯还是独居状态,他会选择直接跳过晚餐回房休息。可是幼子成长需要营养,反正也要让兰普贡狄准备晚餐,他就跟着一块儿吃了。

晚餐的菜单是海鲜烩饭,由于兰普接到雅法通讯提前了一段时间开始备菜,所以一大一小两只雄虫几乎一坐下,这位康帕斯宅邸唯一的佣人就布完了餐,让两位主人不必挨饿。

一刻钟过后,两碟空空的餐盘被兰普撤下。

康帕斯本身就不太挑食,服侍他的佣人也不可能做主家不爱吃的饭菜。今天刚加入家庭成员的幼子也将它们吃得干干净净就少见得多,雄虫隐约记得曾听哪位朋友感叹过抚养幼子实在艰难……那位幼子似乎味觉格外灵敏,对食物格外挑剔。

不过灵敏的味觉虽然放大了食物的缺点,同时也让美味佳肴更上一层楼。如果找到了钟意的餐点,想必会比常人更加幸福吧。

在脑内胡乱发散了一通,康帕斯得出结论无论如何,幸好自己的幼子不是难养育的类型。

“安德觉得今天的两餐怎么样?”他复刻下午的动作,小心地帮幼子擦去嘴边污渍,“我看你全都吃完了,是觉得它们好吃……还是单纯因为肚子很饿?以后如果想用餐,随时可以让兰普去准备。随时哦,不仅限于一日两餐。”

“都有。我觉得很好吃,也觉得肚子饿了。”两手放在膝上的幼子异常乖巧,一个一个地回答康帕斯提出的问题,眼中闪过好奇,“一日两餐?午餐、晚餐……康帕斯平时不吃早餐吗?不会觉得饿?”

“不饿哦。成年虫族一天不吃也不会怎么样,安德饿得快是因为你还在长身体,需要通过食物补充营养。等小安德长大以后,就和哥哥一样不会时常觉得肚子饿了。”康帕斯耐心解释了饥饿度的问题,又问,“安德明天想要什么样的早餐?”

然而刚破卵没多久的幼子哪里知道所谓的早餐该吃些什么,她回忆了一番,告诉抚养人:“……不知道,只在巢里吃过吐司。”

看起来小安德不太喜欢,他想。

如果安德觉得美味,一定会在言语里道出,可现在她没提及半点吐司味道方面的事,说明她大概不怎么爱吃吐司。孵化巢的厨师不可能给贵重的雄虫幼子呈上不美味的餐点,说明小安德纯粹是本身就对面包不太感冒。

简单的

雄虫话到一半连忙改口,他总是下意识地询问一名还未接触多少世界的幼子对未知事物的喜好,得赶快改掉才行。

晚餐正式结束,再洗漱一番就到了睡觉的时间。

安德的神情中总带着对周遭一切的茫然,康帕斯担心她不知道要如何使用淋浴设施,就干脆在自己洗澡的时候顺带也帮她一起洗了。脱衣服时,他忽然发觉自己今天竟然就穿着这一身和幼子相处了一整天尽管安德大约察觉不到,但这不妨碍康帕斯心尖泛起一阵羞耻和尴尬。

画油画的日子里为了方便,他会穿袖口收紧的长衣和素色的长围

可安德……唉,又丢人了。

康帕斯红着脸拧开热水,蒸腾的雾气让他面颊浮现的红晕并不突兀。小說

从花洒中喷出的水滴落在两人身上,被温水打湿的幼子有种别样的可怜感,像是被遗弃的小猫小狗般带着叫人怜爱的气质。沐浴露的泡沫简直把她包裹成了绵羊,吹一口气,就有几根羊毛飘到空中。

雄虫按照自己洗澡的顺序在幼子身上涂涂抹抹挤出泡沫,然后一束从头到脚的水直接全部冲干净其实他更喜欢泡澡,但今天先缓一缓。他看着洗完以后的幼子,总觉得好像比之前变得白净不少。

……嗯,错觉。

她又不是真的流浪小狗,被带过来之前,孵化巢的人员必然处处精心照料难得的雄虫幼子,怎么也比他的粗糙手艺好多了。

给安德擦干身体吹头发时,康帕斯转念一想,又认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确是被‘遗弃’的幼子……这么说来,安德她知道自己原本的抚养人应该是李努维吗?

雄虫不觉得孵化巢的工作人员会多此一举,但也不好说。假如她知道,那么这股藏也藏不住的可怜倒是有了来源。

“哥哥,热。”

“啊、抱歉……!”

一想事情就容易入神,康帕斯拿着吹风机,不知不觉中对着同一处地方吹了好一会儿。他连忙将它移到另外半边,翠色发丝被强风吹得有直接糊了幼子半张脸,笨手笨脚的雄虫见状又是调小风量又是用空着的右手帮她把发丝撩下来……

简简单单吹干个短发,让康帕斯弄得状况连连。

“还、还觉得头发的哪里湿着吗?”

见安德摇了摇头,康帕斯总算松了口气,把吹风机放回原处给幼子梳头发。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小心了,但刚才那通胡乱的吹法让安德的短发有几处打了结,梳到的时候不免将幼子的脑袋扯得直接偏斜了几度。

康帕斯心道他又搞砸了,无措地不知该如何下手。

用密齿梳和头发结奋斗了一分钟,越梳越解不开,急得额头都要冒汗之际才迟钝地想起可以先用手指梳理。有正确思路后再做事就顺利得多了,雄虫没几秒就把发结梳开,幼子的发丝回到柔软顺滑的状态。

他有点丧气。

假如安德罗米亚是李努维的幼子,肯定能被照顾得更好。

而自己,康帕斯清秀的面容挂上苦笑,除了画画之外,他根本做不好任何事情,更别提当抚养人。才短短一天,雄虫数不清他已有过多少次心焦,犯过多少个旁人根本注意不到的错误,就连梳个头发也能变成一场闹剧。

今后还会出现多少次类似的场景,他惧于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