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珀卢:“过去多久了?”

“五个小时左右。”雌虫查看了一眼通讯环,“煮点东西吃,还是先到帐篷里休息会儿?”

“不急,待会儿再说。”

安德后退两步坐到椅背后倾的露营椅中,品味着难得的‘闲暇’时光。珀卢也紧贴着她坐下椅子本身容纳不了两个人,但他布置时将两把座椅摆成了连体婴儿,中间没留半点缝隙。

小雄子发觉后没说什么,接纳了他明晃晃的私心。

还是人类时的安德罗米亚没试过露营这种小资阶级的休闲方式,她在脑海里思考当时的人们会在露营时做些什么事,然而想了半天得出的结论也就……野餐、享受野外的气息,就这样。

噼啪的烧柴声,海浪拍击岸边的厚重浪声,还有无处不在的呜呜风声与叶片晃动的窸窣声。阴沉的天空渐渐地变得更加漆黑,在注视篝火时,四周不知不觉地昏暗下来,早些时候走过的地方已蒙上黑布,远处的海面也黑乎乎的,未能反射出半点光亮。

到这种程度,周围的景色说是阴森也不为过了。

虽觉安逸,安德心中不免生出一丝丝害怕,她于是让珀卢把他们的晚餐挂到篝火上方加热,试图做些事来打消内心的些微恐惧。

离晚餐煮熟还有些时间,两人便聊起这套露营用具的由来。

“联邦产的。”

“这么确定?”见珀卢一脸笃定,安德无端地有点好奇,“是用到了边缘星系没有的技术?”

他却摇头,橙色的火焰在碧眸里反射出明亮的闪烁光点。

“因为这里的人根本没有露营套装的需要,而且这套东西的款式一瞧就知道是给雄虫用的,边缘星系哪会自己制造这种派不上大用的玩意。”

“……倒也是。”

珀卢给出的理由瞬间便说服了安德,这个原本能说上几句的话题就此草草结束。

空气寂静了半晌,看顾着晚餐烹煮进度的雌虫忽然提出一个和帐篷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罗米觉得,我为什么想杀你?”

“……?”

安德罗米亚分外疑惑地望向身边人,他眼中火光摇曳,白皙的脸庞被黑夜与火焰染上颜色,瞧上去与平时的氛围截然不同。

小雄子被没头没尾的问题卡了一记,随即又看向四周与天际,暗道现在可真适合谈论这种话题。深夜无月的荒郊野岭,整个小岛……乃至星球都仅有他们两人,坐在篝火前等待晚餐煮熟之际交流关于杀与被杀的看法,多有气氛。

心里想着这真是一个杀人埋尸的好时机,安德嘴上却说:“这个问题,我们之前不就聊完了吗。怎么,又想杀我了?”

“没有”他拖长尾音,“上次是罗米问,然后我回答了自己的想法。但我还不知道罗米是怎么想的呢。”

‘为什么想杀我,珀卢?’

面对这句质问,雌虫当时给出的答案是……‘想让罗米彻底地属于我吧,大概。’

雌虫,尤其是基因等级高的雌虫通常不会认真考虑涌出的杀戮欲望源自何处,他们天性就喜欢厮杀、喜欢战斗。珀卢作为其中的佼佼者,时不时便会对看不顺眼的家伙冒出类似的想法。假如杀意能宰人,安吉尔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本能告诉他,暴力是解决问题最快且最有效的方法。

流亡之旅中无所事事时,珀卢稍微想了一些关于他和安德罗米亚之间的问题,于是得出了那天的回复。

当时的安德罗米亚并未对他的回答作出任何评价,只平淡地嗯了一声就翻过了这篇。在倒悬的视野中,她毫不在乎的神情清晰地印刻在雌虫的记忆里。

珀卢一直都想追问,但始终找不到更好的时机。

他直觉认为在那段时间里就算将话题继续延伸下去,安德罗米亚也不会认真回答,最有可能作出的回应大概是随口说句‘你说得很对’敷衍过去……

就像现在这样。

“我觉得你的答案很合理啊。再说了,你自己都得出了结论,还问我干嘛,难不成我还能比你更了解你自己么。”安德一边说一边取下挂在篝火上的加热装置,装着水的大盒子内放了两个小一圈的饭盒,十分简单易懂的隔水加热模式。

从热水里取出的扁饭盒还有点烫,虽然想快点吃,但她不得不把它们放到桌上凉一会儿再说。

珀卢并不在意食物,也没觉得很饿。他又摆出惯常的姿势,用手背撑着脸颊,眼睛半眯着,一副慵懒怠惰的模样,与这张脸和这副身材展现的气质相去甚远。

“说不定呢?”他说,“我平时不太思索类似的事情,罗米应该更擅长分析这些。我想听你毫无保留的想法,别说什么模棱两可的话来敷衍我哦!”

“这么想知道,那你应该警告得更严肃点。”反正安德见到珀卢毫无威慑力的威胁只觉得分外好笑,在回应之前,她姑且为自己辩驳一句,“而且我哪里敷衍?你那天说的理由不就是杀意的来源吗。我确实这么认为,实话实说而已。”

然而珀卢却流露出不信的神情:“真的?要是说谎的话,罗米就永远回不了联邦。”

“……我现在难道像是能回到联邦的样子吗。特搜队在哪里?我好像一点儿动静都没见着。”

无奈之余,安德罗米亚取走已至合适温度的饭盒,打开扣子后先闻了一口饭食热腾腾的香气,接着用勺子一口饭一口菜地剜下来送进嘴里。这些方便食品吃感肯定没厨师现做的好,但是能在简陋的环境下享用到超出预想规格的饭菜,其中产生的幸福感无以言表。

夜间的风声更凄冷,波涛汹涌的大海也仿佛要把小岛彻底摧毁似的,接连不断地有巨大的浪潮拍击到礁石之上,空气里全是阴暗潮湿的气味。有这般阴森至极的环境做衬,更凸显了手中晚餐的美味与篝火的温暖。晓说

珀卢不饿,就没拿剩下的那盒,他撇头偷瞄安德洋溢着幸福的吃相,心中不知怎的割裂成两片。一半因她的快乐而高扬,一半因她的话语而低沉。就这般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等安德快将饭盒剜空时,他给她添了一味佐料。

“估计快了哦,罗米想见到的特搜队。”说这句话时,珀卢脸上虽带着淡淡的笑意,却没延伸到双眼里,“我能做到的极限大概也就限于借小型舰的隐蔽优势,领先躲藏一段时间。在荒星停留之后,这段优势就会被抵消。特搜队那些人很快就会抓到我们的尾巴,稍有失误的话……就能达到罗米希望见到的结局咯。”

“……”

安德罗米亚的最后一口饭顿时没滋没味,她稍带气恼地瞪了捣乱用餐的雌虫一眼,将空餐盒放回野餐桌。

坏了安德好心情的雌虫犹不知足地凑过去追问,嘴角上扬,如弯月般眯起的眼神中毫无笑意:“罗米不开心吗?”

“八字还没一撇,有什么可开心的。现在提前庆祝,结果到时候没能实现不就滑稽了?要高兴,等真的回联邦的时候再高兴也不迟。”态度消极的小雄子向来不爱做提前开香槟这类容易乐极生悲的蠢事。

“唔。”

珀卢垂眸思索一会儿,发觉他想不到要怎么样才能撬开安德的嘴。这问题本身又并非什么提不得的秘密,他也实在不懂为何安德罗米亚要闭口不语到这种程度……可珀卢又真的很想知道。

最后,他只能承认自身弱势,耷拉下英俊的脑袋:“那你要怎么样才愿意告诉我,下次再放几个人帮你通风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