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世界的伴侣制度在安德罗米亚看来作用很简单,就是为了象征性地约束雄虫履行义务,连对雌虫的保障都称不上。毕竟伴侣雌侍更换起来毫无难度,而且就这点伴侣数量,与雌虫庞大的基数相比如同九牛一毛,根本什么也不是。

然而这只是安德罗米亚身为被呵护的珍宝,雄虫所见的观点罢了。

“因为成为伴侣就代表小殿下和我的关系得到联邦承认,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是被您偏爱的幸运儿。”斐礼垂眼温和地告诉安德,“大家都会清楚,小殿下是我的雄子。这条理由您觉得足够吗?”

“啊,我懂了。”

简单来说,就是要向全世界宣告他们是一对。

这在安德的人类记忆里可太常见了,只是她没想到雌虫也有这样的精神需求。

既然已经内定为伴侣,小雄虫也不藏着掖着,大概向斐礼讲了一下柯诺森的情况。安德尽量没在斐礼面前表现出对柯诺森老师的想念和其他情感,仅仅就事论事,这是她认为的最底线的尊重。

神色平和地听完小雄虫与另一位雌虫短暂的小故事,斐礼感叹道:“小殿下莫非钟情于年龄比较大的雌虫?一连两个都是百岁之上,在其他雄子那里实属罕见。”

“是啊。因为我自己比较小,所以需要成熟些的直气壮地宣言,然后一个个分析起来,“你看,我和你,还有那位雌虫相处起来就很舒服。和拉哈特相处的话,除了现在的检查场景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

“他啊。”斐礼笑了笑,没有为学生说话的意思,“他比较特别,不能作为年轻雌虫的代表。”

安德罗米亚来了兴致。

她直接坐到研究员腿上和他面对面:“特别?是有内情的那种?”

八卦不是个好行为,但在虫族社会里雄虫拥有八卦一切的特权。对他们而言,虫族社会内的所有事情,只要想了解就都能了解。

“他呢,不是正常途径诞生的。”斐礼对着安德满溢求知欲的眼瞳慢慢说道,“我的老师那代起,就一直在进行人工调整基因等级的实验。会专门挑选低基因等级雌虫和雄虫的后代,用会损伤卵的方法在幼子破卵前就大致测定今后的基因等级范围。然后再用各种方法,使范围整体提高。”

“你是说,拉哈特是成功的实验体?”

“准确来说,是成功活到现在的实验体。”

据斐礼所说,这个实验进行了数批,结果十分失败。不提大部分实验体在成年进行基因等级评定时都仅仅是普通的D级,寿命也比正常水平低非常多,他们甚至连雌虫都能学会的半虫化都做不到,上战场都嫌浪费粮食。

拉哈特纳利是其中罕见的C级雌虫,并且意外地检测出了天赋

“原来如此。”

安德罗米亚靠在雌虫肩上,像听故事一般听完了这些陈年旧事。

斐礼垂首:“您心疼了。”

她皱着眉思考辨别一番,如实回复:“也没到那种程度,就是觉得实验体们有点可怜。”

虫族社会的事情,用人类记忆中的观念代入肯定不太正确。安德没那种泛滥的圣母心,觉得应该要杜绝类似的基因实验从现在普遍的基因等级来看,虫族群体退化甚至消失的结局,或许不会离当下太过遥远。万年还是千年?总之,等到已无法挽回的时候才进行补救就太晚了。

“是我的错,这些残酷的内容不应该如此直白地告诉您。”

雌虫的这些发言在刚认识的时候说说也就算了,现在再说的话,安德一听就知道都是些场面话。不过一个人的言语风格很难转变,她没有多说什么。真论起来,也是相处中的小情趣。

“嗯?我觉得挺有趣的。”她湿漉漉的手托着脸颊,无所谓地望着斐礼在水面的倒影,“对了,我的基因是不是也被你拿去做实验了?”

“没有。”

斐礼说了实话。

因为他的确没有拿去做实验,只是转交给学生拉哈特了而已。安德罗米亚的天赋是辨认谎言,她无法仅靠能力判断出这句实话背后的隐情。

可问题在于,安德她又不是傻子。虽然继续追问下去总能问到破绽,但她并不喜欢这样做。有很多事情,没有刨根问底的必要。和斐礼相处的这些时间很愉快也很放松,比和柯诺森老师出去玩儿的时候还开心。

然而,到底还是柯诺森老师在先,而斐礼在后。

小雄虫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念起了老师。

她从水中站起来,波纹打散了平静的水面与幻影。

“已经泡了很长时间了,我先出去了。斐礼叔叔还想泡的话,可以继续用。”安德罗米亚跨到地垫上,抽出一条柔软的浴巾披上,“那些基因既然已经给你了,要怎么用都行,我不是很在乎。”

研究员在浴池里又静静地待了好一会儿才离开浴室,过长的头发确实很难打

为这些发丝所花费的每一点心力,都是一个提醒护养长发和基因研究,是一样的。即使将心神都耗费进去,最后也很可能全是无用功。

外边客室的灯光昏暗下去,只留了夜灯。

终于护理好堪称累赘的像是比黑色更深的阴霾,他在床边轻轻坐下,而后便没了动作。

安德罗米亚还没睡着。

夜灯光线被遮挡住的时候,她就知道斐礼过来了。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后续,安德无奈地睁开眼睛,紫色的眼珠转向因背光而看不清面容的雌虫:“凌晨了,你不去休息吗?”

“小殿下,您不高兴了。”那尊黑色的雕像说,“为什么?”

“斐礼看不出来吗?我以为你能察觉到呢,斐礼不是最擅长揣度别人的想法么。”

有些瞌睡的安德打了个哈欠,说完后翻了个身转向另一面,准备继续睡觉。然而向来善解人意的雌虫先生这回不打算继续善解人意,斐礼摸着小雄虫露在外头的手靠了过去,呼吸带出的细微气流吹在安德后颈,让她十分不舒服。

“……斐礼。”安德罗米亚开始有些失去耐心了,“不要让我命令你离开。”

“我没有对小殿下说谎。”

雌虫还在用轻柔而温和的声音说话,然而这种情况下只起到反作用。

“我比你更清楚你有没有说谎,但真的么?你们真的没有拿我的基因去做实验,没准备将我的基因用于伟大的虫族复兴研究中?你诚实回答了我的问题,同时隐瞒了更多东西。”安德被烦得直接掀开被子坐起来,“你或许会说,那是因为‘小殿下只问了这些’那我无话可说。”

“好玩吗,斐礼叔叔?你是不是觉得用诚实的话语藏起秘密的自己很聪明,简直将雄虫玩弄于股掌之间?比起拉哈特纳利那个被小殿下发现了在骗她的傻瓜,自己真是太懂得语言艺术了,是不是?对此,我只能告诉说我喜欢和你聊天,但不喜欢和研究员先生玩文字游戏。”

在雌虫的注视下,安德罗米亚披上了外套。

她离开自己的寝室前,留给了斐礼最后一句话:“如果这就是你的生存方式,那么身为雄虫的我无法指责。虽然现在有些懊恼当时没再深思熟虑一些,但你不用担心我会毁约。这样斐礼叔叔满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