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雄子怀着微妙的心情去露台吹了吹夜风,迎面而来的凉意与一望无际的黑夜反倒令她轻松许多。觉得似乎还缺点什么,安德打开露台的控制面板升起顶棚,将天气调整为电闪雷鸣的暴雨。

在她完成设置的刹那,黑暗的天幕中闪过一道白色的裂痕,轰隆隆如同炸雷般的巨大声响随即从天际传至小雄子耳边。而后才是瓢泼大雨,快速落下的密集雨点连成一条条带着白痕的线,沉重地坠落在雨棚和地面,击打出噼里啪啦的嘈杂响动。她没有设置温度下降,但这种气候下似乎无论如何也会令体感温度冷却几分。

安德面前未被雨棚遮住的露台边缘转瞬之间被打湿成更深的颜色,还有不少雨点乘风飘落进来,修饰着干与湿的分界线。空气中满溢的潮湿味道与寒冷令她爽快,带有席卷一切气势的倾盆暴雨更是让安德心绪平和,仿佛能连她内心的种种忧虑困扰也一并冲刷干净似的。

不知不觉间,她在暴雨中伫立了良久。

受邀前来的客人见到露台漫天的雨水与轰鸣的夜空,不由得噤声驻足,将原本要脱口的问候咽了回去。这番景致在露台着实罕见,他不忍心破坏这份‘宁静’,便站在小雄子身边观赏起来。终年待在地底的研究员鲜有见到外界真实景观的时候,遑论这变幻莫测的天气。

待在这里的研究员们都有露台终端的操作权限,可没人闲得去调节,更别提要换成麻烦的雨天。可以这么说,在斐礼的记忆里,他起码有二十年没见过‘雨’了,而电闪雷鸣更是得一路溯回到童年时分才能找见踪影。

“偶尔的一场暴雨反而会让人彻底放松下来,感觉有许久没像现在这般轻快过了。”终于从瀑布般的雨水中获得些许能量,安德转身面向雌虫,展露出熟悉的笑颜,“斐礼喜欢下雨吗?”

“谈不上喜欢,它与我而言有些罕见。”斐礼又往露台外的雨幕投去一瞥,“不过,用以排遣心情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安德在老位置坐下,斐礼便也一同落座。

空气中过多的水汽使得皮肤与衣物的触感变得湿润粘腻,令习惯干燥整洁环境的雌虫尤为不适。他抚摸身前的麻花辫,潮湿得仿佛能从中挤出几滴水珠。安德见到他的动作和极其轻微的神态变换,不免笑道:“难得见到斐礼这副表情,好稀奇。今天就让让我嘛,下次肯定不让你受罪。”

“有点不习惯而已,没到受罪的地步。露台本就是为了让雄虫殿下们在研究所不觉无聊而设置的,您想如何使用便如何使用。”

这么说着,雌虫却将吸收水分后格外碍事的发辫放到椅背之后,让它孤零零地垂在角落。按照平时斐礼养护发辫的精细与他时时刻刻要将辫子放在胸前的炫耀态度,明显非常不喜欢当下潮湿的环境。

安德收回落在他辫子上的视线,而雌虫还在继续:“况且研究所有专门的干燥室。虽然本来的用途……偶尔他用也并无不可。”

都想借实验用的干燥室来挤干水分了,还说只是不习惯。小雄子暗暗腹诽,倒没有坏心眼地戳破。

雨幕之中,两人在露台待了将近三个小时。

在风雨交加的夜晚闲聊别有一番风味,安德略过敏感的部分,只向斐礼控诉祖父的‘无情’。她心里清楚祖父的用意,所以这番诉苦也并非真正的抱怨,不过是一件用来打开话头的谈资。

安德认真地想讨论某件事和随意聊聊的状态极为不同,斐礼自然分辨得出,便顺着小雄子的意思讲了几句无甚营养的安慰。之后的话题也没什么特别的,安德想起柯诺森成为特搜队指挥官的经过,就问了问斐礼当时的一系列操作。

“我就在中央塔内工作,平时无论如何也会接触到一些联邦上层的人士。他们本就有单独成立小队的意向,我所做的不过是在合适的时间提供合适的人选。”雌虫轻描淡写地复述自己当时的作为,“采用我的方案,既能节省远征军的人力,又能稍微缓解小殿下关系者的不满,他们何乐而不为呢?不过……您似乎一直不希望伴侣私下接触,希望能原谅我这次越庖代俎,通过一些方法找上柯诺森先生的行为。”

“嗯?当然没事。”安德没想到斐礼竟然在这时候提起这个,便解释了几句,“我其实没有不让你们接触的意思。平时不在你们面前提其他人,只是想保证和你们相处的时间只属于你们自己。之后斐礼想和柯诺森有往来也没关系,不必特意支会我。”

斐礼轻轻笑了声:“除了与小殿下相关的事,恐怕我们三人没有私下交流的必要。”

联邦一贯的传统,雌虫作为伴侣只要顺从雄虫意思行事就好,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用过多关心。

维托瑞的伴侣数量很多,然而这些被他选中的收藏品也不见得能把诸位同僚的名字都记在脑袋里。即使对其他人有所了解,十有

收藏家的伴侣们尚且如此,安德仅仅三位的伴侣就更不用提了。

他们完全没必要去了解其他人的性格与行为处事,只要知道自己在安德罗米亚心中有一席之地即可。

调节天气时,安德给暴雨设定了时间。

三小时一到,雨水骤然停歇,露台瞬间安静下来,也提醒着小雄虫是时候回去休息。

她起身并询问雌虫:“该回去了,斐礼要过来吗?”

‘过来’,指的当然不会仅仅是去客房做客。

雌虫和雄虫在寝室里能做些什么事,大家各自心里清楚。斐礼闻言不禁仔细观察安德罗米亚的神情,瞧着不像是表面上的客套。他于是问道:“您确定要邀请我么?”

“当然确定,斐礼不想来?”

“出于个人意愿,我自然不愿错过。”表情中略带担忧的雌虫体贴地回答,“但是……我既然已经等了那么久,再多等一些时日也无妨。您还未能完全接受最近发生的事情,不必越过自身先来照顾我的情绪。与互诉衷肠相比,我们肯定更希望您能先走出阴霾。”

斐礼固然渴望填补大半年间的缺失,但他现在并不急切。

安德殿下惯会照料他人,不然也不会破天荒地展开名为茶话会的长期慰问活动。对于从边缘星系赶往中央星的途中,那艘载着雄虫殿下与其两位伴侣的客舰内发生过什么事情,雌虫不用想也明白。素来习惯将偏爱切成

放在平时,斐礼肯定欣然接受本就属于他的亲密时刻。

不过万事皆有轻重缓急,得寸进尺放在床上是情趣,放在日常生活里……就不免显得太没眼色。

“没关系。”被顾虑的小雄虫无所谓地耸肩,“我看起来像是毫无考虑就递出邀请的人吗?”

斐礼配合地笑道:“确实不是。”

两人于是起身离开潮湿的露台。

在回房间的路上,安德极其诚实地将发送消息时的犹豫告诉对方,又把之后的心理活动和盘托出:“想一个人安静会儿的时候,就算你们主动过来我也会拒绝。本来今天我只打算和斐礼随意聊一会儿就去休息……结果白噪声的疗愈效果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一场暴雨结束,心情反倒平和不少。而且的确好久好久都没有和斐礼一起睡觉了,多少还是会想念的嘛。”

雌虫捏了捏小雄子的手心,轻声道:“这些话,还是等待会儿再说更好。”

安德大约有近一年的时间没来过研究所的客房了,她身边的斐礼却是这间空房的常客。有时他也会去几十层往上的楼层,进入到小雄子在中央塔内真正的私人寝室里攫取她曾待呼吸过的空气。

但斐礼最常来的还属此地,这里留下了关于他们两人最多的回忆。

许多次,雌虫都是带着晦暗的心情推开这扇一直为他打开的房门而这一回,他总算不是一个人过来了。

知道安德这几天都有检查,斐礼索取得十分节制。

与此相对的是,一旦脱下这层研究员的衣服,属于他的狂热时间就开启了。散开后垂至腰际以下的深色发丝仿佛有生命般围绕着小雄子缠绕出隔绝外部的牢笼,由安德手中散出的花香也好似被尽数锁在了里面。

雌虫的发丝还带着被暴雨水汽侵染的湿润,安德眼前所见便是他深蓝色的眼眸,令她尤为想起卧在礁石上伴着大海入睡时的感触。她的全身都被海潮所包裹,斐礼片刻也不愿松开的亲吻搅动她的唇舌与涎液,身下的起伏收缩又如被澎湃的白浪冲刷般强劲有力,带着一股叫人窒息的欲念。

安德都不怎么能开口说话,因为斐礼实在是有一种要将这段时间内缺少的亲吻在一夜间补偿回来的势头。好在雌虫还记得给小雄子留一点点可怜的换气时间,待她重重地吸入一口新鲜的空气后,又会马上被堵进闷热而封闭的小空间内,上演一次又一次的追逐与痴缠。

在地底研究所的每一天,安德都过着做检查、和斐礼相处的交替生活。

处于亲密行为里的小雄子往往无暇思考其他事,如果分神去想别的,不说她自己认为对伴侣不太尊重,他们往往一抓一个准,迫使小雄子不得不专心回应。但是在等待检查的空隙,她会不自觉地思索这种感受就是真实吗?

安德见过了斐礼温柔微笑的假面,也品味过了他内在的炙热。许多人……甚至连朝夕相处的同僚、属下、学生都或许都不曾见过斐礼的另一面,她却几乎日日与此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