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熄灭的夜晚,雌虫本来不想那么快地睡着。

可是久违的充实与如坠梦中的幸福溶解了他的意志。清浅而平稳的呼吸声是最能抚平种种情绪的旋律,他忘却了难言的真心,忘却了虚伪的表面,也忘却了刚才燃烧心扉的爱恋……只拥抱着这一刻的宁静。

第07

对珀卢而言非常幸运的一件事特搜队即将抵达的边境不是东六部的辖区,他不必面对性格合不来的直属上司。

处于边缘星系的疆域里要和联邦通信比较费力,但也不是不行,所以找回安德殿下的消息以及珀卢的假期申请很早就送了出去。

安吉尔看到利德发来的通知函会有什么反应暂且不提,总之能避免在回中央星系的过程中碰见他是最好的,省了珀卢许多功夫。他倒不是担心安吉尔把利德的承诺搅黄,而是珀卢真心懒得浪费精力和坑里的石头般固执的雌虫掰扯。

有这时间,他不能去找安德罗米亚玩吗?

抵达边境,安德罗米亚就不用再待在特搜队的星梭里了。

这艘星梭毕竟没有在雄虫喜好方面做出相应布置,联邦准备了更适合安德的舰体过来迎接。

被通知更换交通工具的安德指了指自己询问:“只有我一个人?”笨雯甴

“我、珀卢,还有绿雉殿下也会一并转移到客舰。初步安排是这些人员,您有需要也可以增减。”柯诺森回答,“虽然更换了舰体,但三艘星梭还是会连接在一起行动。简单地说,就像是增加了一大块活动区域。我们平时也照常工作,只是宿舍迁到了客舰。”

“是这样啊。”安德满意地颔首,随即想到一个人,“咦,说起来银狐不是和联邦达成了合作关系么,他不用转移到客舰去?”

雌虫半垂眼帘看着小雄子搂起一束黑丝把玩,说道:“暂时没听说这种安排,应该没有变动。联邦对他不算完全信任,不出意外会尽力避免他与您接触。”

“啊哈,那我答应银狐的要求,是不是让他们挺头疼的?”

她想到进入面谈室前另一位指挥官利德话里话外的提醒,突然觉得自己随口应下这事是否做得不太地道。联邦好歹兢兢业业搜搜寻她大半年都没放弃,做下某些决定前似乎确实应当考虑一下委员会的立场。

柯诺森微微摇头:“联邦自然以您的意见为先,任何时候按照自身意愿做决断就足够了。”

安德将这话听了进去,但没信以为真。

她知道老师的好意,可现实总没那么单纯。

S级雄虫对联邦的价值不言而喻,为了补偿害她流落边缘星系的重大失误,委员会大概会在很上一层楼。

从安德罗米亚的角度看来,这次回到中央星系之后能不能再出去,大概都是一个未知数。当‘联邦境内是绝对安全的’这一概念被打破,保护贵重资源的最好办法就是将它放在相对而言最不可能出事的腹地严加看管。

再想像之前一样随意地跨星系游玩,恐怕不太可能了。

不过别说一整个星系,就算被强制呆在中央星一个星球上,对本来就不爱出行的安德来说也绰绰有余。

这是她明知回去后将会被限制人身自由,也依然选择回到联邦的理由之一。

……毕竟对地域认知大致源于人类记忆的安德而言,活动范围被限制在一颗星球之内这种事根本算不得什么‘限制’。

“嗯……好像也没什么需要整理搬走的,到时候直接出发吧。”

安德耸肩,她是在毫无身外之物的状态下掉到边缘星系的,回来的时候自然也两手空空。

“那边会准备好所有日用品。”柯诺森查看了一眼通讯环,没等到两舰接洽完毕的消息,反而发现了一件另外的事情,“……您的管家亚伯终于从医务室出来了,他会先去客舰布置,到那里等候您。”

小雄子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张口就要问具体情况,转念一想与其接收二手消息,她不如自己看,于是也打开通讯环瞧了眼。

医务室那边确实发来了一封未读消息,她仔细阅读,大致内容为星梭内的仪器有限,亚伯的病情需要到中央星系后做更进一步的检查。不过他们调配出了更加温和的安慰剂给亚伯用以过度,使用后的情况目前为止十分良好。

“不愧是联邦……红蛇号上的人就对亚伯的情况完全没办法。”想起双方在技术上的落差,她感慨万千。

“是的。边缘星系各方面的技术水平都远远落后于联邦,很多方面都要依靠与联邦的交易往来,包括与星梭有关的驾驶、操作、维修、建造。”

在柯诺森向安德科普边缘星系科技树现状之际,客舰与主舰连接完成的消息同时传至两人的通讯环上,地图也随之更新扩充出好大一片区域。

雌虫于是收起话头:“我们先过去。”

特搜队使用的星梭原本是远征军的小型军舰,配备了数个连接口。

红蛇号本舰连在左翼,刚来的客舰连在右翼。

安德一路和老师说说笑笑,不紧不慢地往客舰的方向走去,却不知道那里还有两位焦急等待着的朋友差点从客舰跑到本舰逮人。

“你别急,安德马上就来了。星梭那么大,现在着急冲过去,万一和她正好没碰上怎么办?”崔格迦那苦口婆心地拉住坐立不安的维托瑞,好说歹说才把他留在客舰的登舰口。

“……我想快点见到她。”维托瑞低声说。

“都等了那么久,还差这一会儿么?”他把住对方的手臂强硬道,“听我的,就在这里等!”

维托瑞抿住唇,紧紧皱起的双眉与脚上没停过的小动作无言地告诉崔格迦那,他还是等不及,连一秒都等不下去。

安德罗米亚失踪的消息与那头巨型嵌合兽袭来的场景仿若就发生在昨天,成为维托瑞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关在房间里雕刻石像的时候,收藏家总是呕心沥血地刻出一尊栩栩如生的人像,看着成品出神片刻,又狠心将它砸成碎屑从头开始。他不给自己留出喘息的时间,因为一旦精神有了空隙,那天发生的事情、失去安德的痛苦与恐惧就会如海啸般将维托瑞吞噬。

杜特出于好心定时让维托瑞用餐,却不知道这大半年中他最为痛苦的时刻就是这短短的用餐时间。雄虫机械性地将饭食塞进嘴里吞咽下去,脑海中不断地播放他不想看到的片段,焦虑与精神上的折磨令他几欲作呕,可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将这些东西囫囵吞枣地吃进去。

不吃这些,就雕刻不出最好的安德。

病态的执念令雄虫过着如同机器般的生活,被他亲手打碎的石像少说也有三十座,在痛苦的旋涡中沉沦反复。

“嗯……?你看,我说吧,安德来了。”崔格迦那眯起眼指着不远处尚且很小的人影,“你刚才要是傻愣愣地跑出去,肯定就……哎,维托瑞!”

一不留神,维托瑞就挣开他的手往人影的方向跑去。

另一头的安德还没注意到客舰的登舰口有人等着她,正和老师讨论着回到中央星系以后的事情。

“呃谁?”

被抱了个满怀的小雄子噎住还没说完的话,倍感奇怪地转过头。在她记忆里会做出这种动作的好像只有珀卢,然而这个怀抱的感觉显然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