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落音,便见一婆子在大门外禀报:“姨娘,侯夫人来了。”

楚桃大骇,抹了一把嘴上的碎沫:“我……我得走了,千万别说我来过,不然母亲得骂死我。”说着提脚就往后门跑,跑了几步又折回来:“得将鹦鹉藏到内室去,不然母亲见了会起疑。”

玉儿闻言赶紧去藏鸟,楚桃也一溜烟消失在后门处。

柳若施今日的妆扮还算收敛,上身着一袭杏色大氅,下身乃月白色洋绉银鼠皮裙,头上插了两只金色步摇,面上略施粉黛,看上去素雅,却也尽显贵气。

她款款步入怡安院内的拱门,身后还跟着一众举着托盘的婢女,浩浩荡荡的,看上去阵仗不小。

姜欣然在前厅门口朝她屈身行礼。

柳若施意味深长地觑了她一眼,继而擦过她身侧跨入前厅,屈身坐在了首位上。

玉儿赶忙布茶。

柳若施轻拂衣袖,端起茶盏浅饮了一口,朝立于一侧的姜欣然微微一笑:“姨娘不用站着了,也坐下吧。”

姜欣然一眼看出这个女人隐藏在笑里的虚伪,并不想与她浪费时间客套:“侯夫人来得如此兴师动众,不知究竟有何要事?”

柳若施幽幽一叹,继而温言细语:“听姨娘这不善的语气,好似还在记恨上次惩治你之事呢。”

“侯夫人误会,奴说话向来就是这般语气。”

柳若施冷冷笑了一声,轻扬下巴,自顾自地说道:“上次传唤你过来时,世子与淑娴还有婚约在身,且还是皇上下旨赐婚,我作为这后宅之主,为侯府的声誉考虑,自然是要站在淑娴一头的,这一点你也怪不得我,如今侯府与郑家已解除婚约,你又正式住进了侯府,咱们算是真正的一家人了,我的心自然也要与你站一头了,过往的事就让它过去,何必老是挂在心上?”

姜欣然攥紧手里的帕子,忍了忍心底的不快,镇定回道:“侯夫人的心份量过重,无须站在奴这一头,奴担不起。”

“瞧你说的,让人听着,还只当是我又欺负你了。”柳若施放下茶盏,阴阳怪气道:“殊不知,你一个小辈儿已住进侯府几日,却并不曾见你给我这个婆母问过一次安、敬过一次茶,可见,往后啊,我这个婆母怕是要被你压一头去了。”

姜欣然的话里也藏着机锋,不慌不忙道,“侯夫人说笑了,侯夫人乃一家之主,且有侯爷在前头替夫人撑着,谁敢压侯夫人一头?”

柳若施不屑地瞟了一眼姜欣然,“罢了罢了,懒得与你们这些小辈计较,你不来孝敬我这个做婆母的,但做婆母的可不能行事失了分寸,亏了你这个小辈儿,”她说着转头看向钱嬷嬷:“将带来的见面礼都呈上来吧,虽只是个妾,却也该有妾的份例。”

钱嬷嬷朝着一众举托盘的婢子扬了扬手,那些婢子便齐齐往姜欣然这边靠过来。

每个托盘上皆覆着红色绸布,绸布底下分别放着上等的玉料、金银首饰、昂贵的布料,甚至还有一些珍贵的补品。

待钱嬷嬷将这些礼品一一介绍完,柳若施便接过话头,仍是那幅阴阳怪气的腔调:“如此也不算亏待姜姨娘了,不知姜姨娘满意否?”

姜欣然心知柳氏这是惧怕世子,故尔向自己示好来了,但示好归示好,却又不甘心被她这个女奴压住,便表现出这副绵里藏针的游离态度。

她扫了一眼排成长串的托盘,淡然一笑:“多谢侯夫人盛情,奴怕是无福消受,还请侯夫人将这些礼物收回。”

柳若施闻言“嗖”的一声从首位上站起来:“你什么意思?”她亲自上门送礼,她竟还拒收,这也太不给脸了。

“奴没什么意思,奴不过是不想收侯夫人的礼而已。”姜欣然答得坦然。

柳若施气得咬了咬牙,朝她逼近一步:“你这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了?”

姜欣然仍是不慌不忙:“侯夫人的罚酒奴尝过一回,不知下回又换成什么花样?”

柳若施绷着面色,连头上的步摇都跟着在微微发颤:“你不过就是个女奴,哪怕已委身于世子,最终也还是要落到这后宅之中。”

姜欣然笑了笑:“那又如何?”

? 54、痛吗?

姜欣然笑了笑:“那又如何?”

柳若施一声冷笑:“你可别忘了, 本夫人才是后宅之主,你现在如此猖狂, 不过是仗着老太太疼你、世子护你, 但他们护得了你一时,却护不了你一世,老太太已年逾古稀, 活一日便少一日,而男人们也有男人们的事要忙,哪会时时守在后宅, 到时你便要落到本夫人手中,是生是死不过是本夫人一念之差。”

“奴以为侯夫人恰恰说反了。”姜欣然语气里带上了挑衅的意味:“真等到老太太仙逝那一日, 怕是世子早已成为侯府家主,楚家姑娘们也皆嫁做人妇, 侯夫人能依靠的除了侯爷再无旁人, 偏偏侯爷年事已高,自顾不暇, 事事都得依靠世子, 世子照顾亲生父亲无可厚非, 至于对于侯夫人,世子心里的厌怕是要多过于喜吧,到时谁落到谁手上还说不定呢。”

短短几句话一下戳中柳若施的隐忧,她咬牙大骂一声“你这个恶奴”,继而伸手就朝姜欣然脸上扇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 姜欣然被扇得身子一晃。

“你才是恶奴。”门外同时传来一声大喝,楚哲的身影以闪电之速从门外蹿入, 半飞半跑, 伸腿重重朝柳若施胸口踢过去。

柳若施反应不及, 被踢得整个身子往后弹出去,“噗”的一声跌在了屋内的长案下,嘴角霎时涌出血迹来。

空气沉静了一瞬,屋内的下人们顿时吓呆了。

楚哲威风凛凛地站在屋内的空地上,冷着脸,一袭白袍,腰间悬剑,恍如杀人罗刹一般,随后扭头看姜欣然,目露关切:“你可还好?”

姜欣然脸上出现了几道红印子,不过也就是女人扇的巴掌,力道不大,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没事,世子放心。”

瘫在长案下的柳若施形容狼狈,发髻松了,头上的步摇也歪了,嘴角渗出血迹,那鲜红的颜色与她施过粉黛的面皮形成强烈反差,扎眼得很。

她缓了缓,重重咳了几声,将口里的鲜血吐到了衣襟上,继而目中含泪地指向楚哲,咬牙道:“你……你竟敢弑母。”

一旁的钱嬷嬷闻声这才反应过来,忙招呼另一名婢女,试着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

柳若施出尽洋相,又受了伤,那身子刚一着力,又结结实实地跌了下去,弄得扶她的人也是一个趔趄。

楚哲见此趋身向前:“弑母?本世子倒怀疑是不是你弑了我的母。”

柳若施闻言一怔,双臂情不自禁地在袖中抖起来:“你……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楚哲又往前行了两步,蹲下去,桃花眼里杀气腾腾:“在本世子眼里,你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奴而已,叫你一声侯夫人,已是给足了脸面,若是你再敢伤害我身边之人,我便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说完也不等柳若施回应,“嗖”的一声站起来,唤了声“来人啦”。

丁秋生入得屋内:“奴在。”

“将这些所谓的礼品通通给本世子扔出去。”

屋内举着托盘的婢女闻言吓得转身往屋外跑,一时也顾不得谁踩了谁的脚,谁撞了谁的身子,那托盘偶有被打翻的,盘中的首饰摔在地上,哪怕在阴沉沉的冬日,也散发出金灿灿的光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