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而跪地行大礼,掷地有声地表明态度,“晚辈自小便拜孟先生为师,和欣然一块儿长大,与她算是青梅竹马,对比那些王公卿相家的子弟,晚辈出身确实低了些,但晚辈如今已经高中,且即将入朝为官,未来只要脚踏实地必能搏出一方天地,晚辈对欣然早已是情根深种,非她不娶,相信以后也能护她一生周全,此事还望伯父成全。”

姜大鹏一时听得有点发懵,面上露出难色来:“可……可我如今也没法子呀,她又不在我跟前,且马上要成为别人妾室,我如何能成全你?”

“自古纳妾也须得有个体统,三媒六证一样也不能少,如今欣然被纳为国公府嫡长孙的妾室,您作为她的父亲,可否知晓?”

姜大鹏一脸无措地摇了摇头。

“道理就在这里,女儿是您家的,他们不知会您一声就举办纳妾之礼,如此行事自然做不得数,今日我便领您前去国公府讨公道,顺便将欣然领了回来,日后我定视伯父为亲父,与欣然好好侍奉您。”

姜大鹏听得心头一阵窃喜。

其实他本不在乎女儿给谁做妾,反正他得了那一百两银子,后面的事自然也就轮不到他来理会了。

但回过头想想,这事儿又多多少少让人有些糟心,表面上,女儿可是给侯府世子做妾,多么光耀门楣的事儿,可实际呢,除了那早已输光的一百两银子,这世子压根儿没再给过他什么好处。

如今女儿又被送给国公府的嫡长孙为妾,这嫡长孙不只没与他打过照面,更是不知他家门楣往哪方开,他凭什么要认下这门亲事?

倒是这新科状元迟明轩对他恭敬有加,开口闭口伯父长伯父短的,出手就是二十两白银,让他怎么看怎么顺眼,说不定认他为婿,真能跟着享不少福呢。

姜大鹏想到这儿,便毫不犹豫地点下了头:“成,我这就跟你去国公府讨公道。”

迟明轩肩膀一松,深深舒了口气,随后起身,命令车夫速速驰往国公府。

清晨的阳光刚钻出云层,国公府的各个门前便挂上了吉祥的红灯笼,门扇窗扇还贴上了大红的“囍”字,看上去整座府邸红彤彤一片。

周为虽只请了宗亲及好友来吃席,却也想正正经经地将这场仪礼办得喜庆一些、周到一些。

不只要将各类酒水菜肴打点好,还得将女方需要的各类首饰、里里外外的衣物准备齐全,万不可让美人儿受了委屈,故这两日他也是忙得脚不离地。

姜欣然倒落得清闲,反正凡事皆无须她操心,再加之没通知娘家参加仪礼,便可顺势从永芳斋出阁,有了这一出一进的形式,也算是全了礼仪。

天蒙蒙亮时,便有梳头婆子勾着身子侯在了门外。

玉儿刚拉开屋门,一眼瞥到台阶下站着的婆子,不由得面色一怔,眼珠子都差点要瞪出来,随后赶忙垂下头,努力憋着没吭声,将婆子领到了姜欣然所住的正房。

进屋后玉儿还不忘朝主子使眼色,偏偏主子正一脸困倦,压根没往她这边看。

姜欣然本是个贪睡的人,自离家后经历的事儿太多,觉倒是睡得少些了,但像这般起早洗漱,却也是少见。

她暗暗扯了个哈欠,揉了揉眉心,继而坐在铜镜前等着梳子婆子过来捯饬自己。

那梳头婆子才行至她身后,往镜中瞧了瞧,立马就愣住了。

姜欣然也觉出异样,同样往那镜中一端详,竟也惊得说不出话来:“李妈?”

这可不正是她第一次嫁给楚世子时,在李子口给她梳过头的那位婆子么?

“哟,姑娘还记得老婆子。”慈眉善目的李妈咧嘴一笑,打破尴尬:“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主儿,遇上的男子个个都是人尖儿,一个胜似一个,老婆子能给姑娘梳头当真是得了天大的福分。”

李妈说完便从随身携带的竹篓里拿出篦子,将姜欣然一头乌发握于手中,一点点地篦顺。

她仍如上次那般多话:“听闻这周公子可是国公爷心坎上的宝贝,这偌大的家业以后不全是他的么,姑娘也要跟着做人上人啦。”

又说:“周公子的性情也是一等一的好,不只对府中的下人关照有加,对后宅的妇人更是温柔体贴,能与这样的男子相伴一生,姑娘不知要羡煞多少人呢。”

姜欣然但笑不语。

玉儿忍不住插话:“李妈知道的事儿可真多呀。”

李妈得意一笑:“老婆子我别的本事儿没有,但这京城里的家长里短呀,老婆子我能整得明明白白的。”

玉儿扑哧一笑:“还是李妈有本事。”

梳完头上完妆,李妈又闲话了几句,这才退出了屋子。

随后又有婢女婆子进来给姜欣然里里外外更衣,折腾了近半个时辰,弄完已过了巳时。

屋中终于安静下来。

玉儿端着一碗小米粥行至镜前,看着一身盛装的主子,眉开眼笑:“姑娘穿这身嫁衣真好看,比上回还要好看呢。”说着便将小米粥递给主子。

姜欣然摇头:“我不饿,暂时不想吃。”

“待会儿还有宾客要来,还要行礼,须得闹腾一整日呢,姑娘多少吃点儿,免得到时肚子饿。”

“等饿了再吃吧。”姜欣然说完盯着镜中的自己,虽身上嫁衣并非正红色,却也衬得她面容晶莹剔透美艳绝伦。

只是那美艳的眉眼里却多了几缕冷清的气息,与身上的盛装形成巨大的反差。

玉儿瞧出端倪:“莫非嫁给周公子,姑娘很不乐意?”

姜欣然无奈一叹:“这走来的每一步皆非我所选,不过是一点点被逼到了此境,何谈乐意与不乐意,眼下走一步,算一步吧。”

玉儿倒是乐观得很:“反正奴婢瞧着周公子要比那楚世子强上许多,姑娘就等着享大福吧。”

话刚落音,隔壁国公府便传来“噼里啪啦”的炮竹声,还有围观小孩儿的呼喝声,听上去甚是喜庆,宗亲与友人也相继驱车携礼来庆贺。

周青山与齐氏站在前厅门口接待,眉间舒展,脸上堆笑,看似心头甚慰。

夫妻二人本生有两个儿子,长子周为,次子周羽。

偏偏周羽是个病秧子,打小就靠汤药续命,这两年更是患上痨病,已然是失了指望。

夫妻二人便将长子看得比天还重,打心眼儿里疼着他,事事都顺着他,尤其在纳妾这件事上更是从不干涉,也纵得他垂涎美色风流无度,时不时的还要去城中的风月场逛上几圈。

若不是有国公爷常常耳提面命地敲他警钟,这周家公子怕是早就养歪了。

此时周为也正在内室更衣梳发,婢子小厮挤了一满屋,一通捯饬下来,只见他红袍裹身玉冠束发,面皮白净风度翩翩,明明已非青涩儿郎,那眉眼里竟溢出几许纯净的稚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