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帝扭头看了眼案上的字迹,仍是遒劲有力的草书:“你这点喜好倒是没变。”

“若无这些,何以度日?”

仁帝垂目,抿了抿唇,又唤了声“哥”。

他眼睫乱颤,一时竟无言以对,被软禁的这些年,他其实早已忘了他曾是他的哥哥。

仁帝抬起头来看他,坦诚相告,“有一位楚大学士,重新调查了你那桩案子,我已得知你系冤枉,李大将军也系枉死。”

宋承闻言身子一软,往后退了一步,所幸手掌扶住了旁边的案桌,但他面上却神色不显,仍是一副恭谨的模样,王顾左右而言他:“那位楚大学士,是楚玄德的儿子么?”

“是他的孙子。”

宋承又是微微一笑,看向殿外的天光:“没想到他的孙子都这般大了,光阴当真过去了好久呀。”

光阴已如尘土般将他深深掩埋,他若想爬出去,须得趴开那一重又一重的光阴,明明他期待这一刻期待了许久,但真到此刻,心中却莫名生出许多胆怯来。

“你恨父皇吗?”仁帝问他。

他淡然地摇头:“这都是定数,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路要走。”

“哥。”仁帝再次唤了一声。

他抬眸看他,嘴上仍是不敢应。

“我会让你离开京城,给你一块封地,让你自由自在尽享富贵,往后你便找个对你好的女子,成一个家。”

他自被立为太子,一直未选太子妃,之后含冤下狱,到如今仍是孑然一身。

“这样好吗?”他无措地搓着两侧的衣摆,“皇上让我活着,且还给我封地,会不会让人觉得我怀有二心?”

“哥,这也是文茵的意思。”

一听“文茵”二字,他的手掌蓦地卷起来,指尖掐进了肉里,掐得他手臂微微发颤,但面上仍是风平浪静:“文茵……她还好吗?”

“她好,替我生了两个公主、一个皇子,她也希望你过得好。”

宋承胸口一松,面上露出一抹欣慰来,沉默了片刻,低声开口:“那就按皇上的意思,我去封地。”他说着顿了顿:“皇上与文茵……要一直好下去。”

仁帝心头一热,声音也有些哽咽:“哥放心。”

系了多年的心结终于慢慢打开,即使曾经沧海难为水,好在他们已在竭尽全力地靠近彼此,哪怕仍有遗憾、委屈、不甘、愧疚,且让漫长的岁月去慢慢填补与抚平吧。

宋承在两日后离开了京城,这一日阴雨绵绵,和风轻拂,德妃爬上了宫中最高的阁楼,看着送人的车队缓缓驶出了城门,曾经以为一眼万年,却终因命运多舛错身而过,愿从此你的深情不被辜负,我的身旁有人相守。

仁帝撑了一把油绸伞跟着登上阁楼,依偎在德妃身边:“会想他吗?”

“更多的是愧疚。”

“爱妃放心吧,他会好,我们也要好。”仁帝说着伸手将女人轻轻拥入怀中。

女人将脑袋靠在他肩头,一直看着细雨中的车队只剩了一个小黑点,这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皇上。”

“朕在。”

“楚世子也该放出来了吧?”

“爱妃别急,快了。”

天牢里。

楚哲与郑时初的囚室正好位置相对,中间隔着一条走廊,通过栅栏门的缝隙,两人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的身影。

但楚哲一连几日在囚室内闭目养神,压根儿懒得朝郑时初这边张望,倒是郑时初时不时地要朝楚哲那边瞄上几眼。

他自始至终也没弄清楚,楚世子究竟掌握了他什么把柄?

他知道他在查他,却也知晓他并未查到什么有力的证据,他不明白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导致皇上也将他抓了进来。

但他郑时初可不是吃素的,是两朝元老不说,且还是皇上的岳丈,吃的盐可都比对面那小子吃的饭要多,不就是入一次狱么,丝毫吓不着他。

好歹还有德妃娘娘在宫里头撑着呢,她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也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定也要放过他的。

因此这几日他都在静静等待,等着皇上下旨释放他。

这一日皇上的贴身太监吴公公甩着拂尘入得天牢,行至二人囚室间的走廊上,高声传旨:“皇上口谕,楚大学士秉公查案劳苦功高,即刻释放,恢复原职。”

郑时初终于不淡定了,飞身扒在囚室的栅栏门上,急切地问:“吴公公,那老夫呢,皇上可说了何时释放老夫?”

吴公公不失礼貌地客气一笑:“实在抱歉呀郑尚书,皇上的心思老奴也猜不着,您就在狱中再等等吧。”说完便示意狱卒赶紧给楚哲打开囚室门。

楚哲自始至终皆是一副淡然的神色,出了囚室也并未急着离去,而是满脸戏谑地靠近郑时初的囚室,蹲下来,隔着栅栏门的缝隙轻笑一声,“郑尚书,要不咱俩来打个赌怎么样?”

郑时初绷着面色,瞪着眼,大张着鼻孔:“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 121、我喜欢你

楚哲往栅栏门前靠近了两寸, 压低了声音:“你老不是一直在谋划着想让五皇子夺储么,在下觉得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郑时初神色微敛:“此话何意?”

“你且听好了, 此次若是皇上杀你, 日后必会立五皇子为储,若是不杀你,五皇子则立储无望。”

郑时初气得脸都黑了, 咬牙切齿:“一派胡言。”

“郑尚书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皇上虽仁善,却也不是个好糊弄的君王, 你且看好了,他绝不会允许有你这样的外戚来玩弄皇权的, 保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