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欣然叹了口气:“淑娴向来活得骄傲,怕是觉得自己太丢人,不好向您开口吧。”
“眼下她被葬在哪儿?”
“淑娴的身后事皆由楚世子操持,将她葬在了太阳山上。”
“也好、也好。”德妃悲痛得喃喃低语:“就在京城里,离本宫也近,往后本宫还能去看看她。”
“民女愿为娘娘带路。”
德妃缓了缓:“你叫姜欣然是吧?”
姜欣然恭敬作答:“是。”
“起来说话吧。”
“多谢娘娘。”姜欣然说完从地上站起身。
“改日寻着机会,本宫还想去看看孩子。”
“民女就在明德街的梨花巷口,随时恭迎娘娘大驾光临。”
“好。”德妃又饮了几口茶水,波动的情绪再次平复下来:“你也算是淑娴的恩人了,我应你的事自然会去办的,你放心。”
姜欣然心头一热:“娘娘大恩,民女铭记于心。”
“若没别的事,你就先退下吧。”
“是。”姜欣然说着躬身退出殿外,随后便由婢子领着穿过一道道红色宫墙,出了宫门。
天边旭日东升,金色光芒染黄了大半边天空,她沐浴在初升的阳光里,感觉浑身筋骨都舒展了,感觉压在胸口的石头也变轻了一般。
今日这场豪赌,她算是赌赢了,愿德妃娘娘能劝动皇上,为世子赢得一线生机,这样想着时,她抬头看了眼明媚的天空,脑中浮现出楚世子最后来找她时的情景,他温柔地对她说,与我一起扛过去好不好?
其实一直以来,她的生活,又何尝不是他与她一起扛?
牛二早等宫门口,见了姜欣然,将国公爷与老太太被皇上送回府的事情说了一遍。
姜欣然倒没多诧异,这本也是可能的结果,她让牛二将自己送回了明德街,随后给老太太捎了两盒糕点,又交代牛二:“你回去告诉老夫人,就说德妃娘娘已应了我请求,让老夫人别太担心,在府里等消息便可。”
牛二点头应“是”,这才赶车回了侯府。
承晖殿里,德妃送走了姜欣然,面上的神色又沉重了些许,但她仍强迫自己喝了一碗小米粥,吃了几颗虾仁,随后吩咐杏儿:“沐浴,更衣,穿皇上最喜欢的那套绯色外衣。”
杏儿恭敬应“是”,转身去备热汤。
洗漱梳妆完毕后,德妃憔悴的面色精神了不少,她看了看殿外明媚的天光,迟疑了片刻,继而款款步出宫门,坐上步辇,去往威仪殿的方向。
仁帝仍是滴水不沾,不只拒绝用膳,连送来的参茶也是热了又凉,凉了又换,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拨了。
吴公公觉得仁帝再这么熬下去,他这条老命也要跟着耗没了,“皇上,您可不能让龙体受损啦,老奴求您了,您多多少少吃一点儿吧。”
仁帝瞟了眼案上布得满满当当的菜肴,神色恹恹:“都撤下吧,我喝参茶便可。”说完果真端起参茶饮了几口。
吴公公没辙,苦着脸叹息了一回,只得听命将满满当当的菜肴一一撤下,刚提着食盒行至殿外,便一眼望见正朝殿门口行来的德妃娘娘。
他面色一喜:“娘娘您可算是来了,皇上从昨日起便不吃不喝了,如此下去如何得了,娘娘可得要去劝劝皇上。”
德妃微微一笑:“辛苦公公了。”
“娘娘快进去吧,皇上正在案前发愣呢。”反正德妃进殿也是一向不用通传的。
德妃微微颔首,转身走上殿前的台阶,继而进了殿门。
她面色沉静地穿过殿内的空地,双膝跪在了案前:“臣妾拜见皇上。”
仁帝眼睫轻颤,抬眸,面上罩着一层冷霜:“德妃今日竟穿了朕喜欢的绯色?”
德妃低头应声:“是。”
他苦笑一声,“看来是有求于朕了。”
“是。”
他的冷漠里溢出悲痛,一字一顿:“别妄想给你兄长求情。”
德妃缓缓抬头,看他:“臣妾并不想给兄长求情。”
仁帝也缓缓从案前起身,扶着案桌行了几步,狠狠盯着跪伏在地的女人,暗暗咬牙:“那你是想给赵德求情了?”
德妃看着他,沉默着,这个男人哪怕不再年轻了,但浑身上下仍透着帝王的尊贵与威严,那是一种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不可抵达的力量,相处的这些年,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地收起这种力量,生怕吓着了她,生怕让她不悦了,但此刻,他却将这股力量毫不遮掩地坦露了出来,他终究是对她灰心了呀。
“臣妾今日来,是想求皇上放过楚世子,毕竟他曾是皇上深为倚重的臣子,且他也没做错任何事。”
仁帝探究地盯着她:“楚世子揭露了你兄长,你竟还想为他求情?”
“是。”
“那赵德呢?”
“臣妾与赵德清清白白毫无瓜葛。”
仁帝闻言挥臂猛的朝案上扫过去,一摞文书及奏折霎时被扫落在地,天子一怒,威力震天,守在门口的吴公公吓得赶忙将身子往外缩,德妃则面色发白,握紧双拳凛然而跪。
仁帝绷着唇,压抑了良久的情绪终于暴发出来:“他都为你进宫成太监了,日日住在你附近的留香殿里对你朝思暮想,你竟说你们毫无瓜葛?”
德妃垂目,盯着案桌的边沿,沉静作答:“皇上,臣妾心里曾经确实有个人,但不是赵德,赵德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仁帝胸口痛得发麻,扶着案桌趔趄了一下:“你心里……果然有人,不是赵德,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