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识得信中所写内容?”

司棋坦然作答:“奴婢不识字, 并不知信中所写内容,但奴婢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故尔能临摹一手好字画。”

仁帝这才抬眸看向司棋:“你当真确定……这些是你写的?”

司棋恭敬作答:“奴婢确定。”

仁帝松了口气, 又唤了句“来人”。

门外一侍卫进殿:“臣在。”

仁帝神色恹恹, 语气虚浮:“将她拖下去,杖毙。”

吴公公听得身子一僵,头皮一阵发紧。

司棋也大惊:“皇上,奴婢做了什么……”

但侍卫不容她分辩,束住她的手臂便用力往外拖。

“皇上, 奴婢做了什么要被如此惩罚,皇上……”司棋一直从殿内喊到了殿外, 聒噪了一路, 她到死也没明白, 自己为何突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杖毙了。

殿内再次静下来,仁帝仿佛虚脱了般单手支额,偏着头,好似想歇息片刻。

吴公公提着胆子小声问:“皇上,您还未曾用膳呢,龙体要紧,奴现在给您布膳吧?”

仁帝没应声,却也算是没拒绝。

吴公公忙朝殿外的小太监扬了扬手,两名太监猫着腰,蹑手蹑脚将食盒往殿内提。

膳食布了一桌,仁帝却仍只顾支着额,看也未看。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手中的权力竟如此的来路不正、如此的肮脏不堪。

那些信件算是一切事件的源头,倘若信件系伪造,其余的一切便也不用再去证实了,一切的经过楚大学士已写得仔仔细细了,郑时初若敢在当初胆大包天地陷害太子及大将军,后面那些事,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呢!

仁帝无力地吐了口气,目光落到打开的案卷上,上面的“赵德”二字恍如两根针,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胸口里。

他爱了这么多年的女人,心里装着的,竟然是一个太监。

怪不得这么多年来她从来不争风吃醋,从来不要求他的陪伴,他甚至几次提出给她晋位分,她也以“不想惹人眼红”为由拒绝了。

原来她不是不想惹人眼红,她不过是不爱他而已,不在乎他给的位分而已。

她唯一的一次向他提请求,也仅是为自己的侄女求一纸婚约,后来,又求他收回那道婚约,他还因此被人戏称为君王言而无信,但他从心底里仍是高兴的,至少,她与他不见外了啊。

但到此刻他才明白,他所以为的那些幸福时刻,于她而言,或许都是痛苦的,她心里的人终究不是他呀。

仁帝弯下手指,朝案卷上“赵德”二字狠狠抠下去,纸张霎时被他抠出了一个大洞……

另一厢,被降职的迟明轩刚跨出宫门,便见姜欣然凛然站在了他面前,隔着半丈的距离,狠狠凝视着他。

所有的光线都落到了她身上,映得她熠熠生辉,但她的面色和语气都无比冰冷:“明轩哥,世子怎的没与你一起出来?”

迟明轩:“……”

姜欣然朝前行了两步,又问了一次:“明轩哥,世子去了哪里?”

是质问,更是逼问,她为了另一个男人,竟丝毫不顾忌他的感受,迟明轩握了握拳,也朝前行了两步,“欣然,你听好了,世子被皇上抓进大牢了,你等不到他了。”

姜欣然心头一沉,抽了口冷气,她本已预料到这最坏的结果,但当这结果真的到来时,她心里仍然很难过。

两人相隔咫尺,莹莹对望,他眼里是求而不得的痛苦,她眼里是灰心失望的悲伤。

“你帮着郑时初来陷害楚世子对不对?”她冷着脸问他。

“欣然,朝堂的事情太复杂,你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你与郑时初合成了一伙儿对不对?”

“欣然,楚世子被抓进大牢乃是他触了皇上逆鳞,跟我与郑时初并无关系。”

姜欣然往后退了一步,无奈地看着他:“明轩哥,你变了,那个在孟府与姑父饮酒作诗畅谈理想的男儿不见了。”

迟明轩瞬间被戳到痛处,握了握拳,逼近她,眼角泛红:“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何会变成这样吗?”

姜欣然面色疲惫地摇了摇头:“明轩哥,人活一世首先得学会看清自己,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她说完凝视了他一眼,转头往身后的马车行去。

迟明轩看着她的背影,身子一软,趔趄了一下,胸口被巨大的悲伤揪住,他捂着胸口大喊:“欣然,你听好了,无论我变得如何不堪,我也会咬牙走到你身边去的,你等着便好。”

姜欣然却头也不回,态度决绝地上了马车,车帘“啪”的一声放下,自此他再看不见她。

“姑娘,回店铺么?”胡大握紧缰绳问。

“去一趟侯府。”楚世子被抓进大牢,她势必要与老夫人商量如何救他。

胡大应了声“是”,一甩响鞭,朝安平侯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此时侯府前厅里。

国公爷坐于首位,身后站着周为。

鲁氏坐于次位,旁边则坐着楚玉书。

断绝来往的两家人,因为这次意外,终于难得地坐到了一起。

国公爷面色不善,底气浑厚,“我的音音便是葬身于你们侯府,若是她唯一的骨肉再出意外,老夫真恨不能踏平你们这座府邸才好。”

鲁氏抹着泪珠子,语气哽咽:“老哥哥呀,子仲可是侯府的独苗啊,我唯一的孙儿呀,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别说踏平这座府邸,就是你要了老身这条性命,老身也二话不说,反正老身也活不下去了。”说完呜呜地低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