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怔,将窗帘挑开更大的豁口,眯起眼眸细看,那不是迟明轩又是谁,此时他刚下郑家马车,正跟着郑时初往宫门口的方向阔步而行。

“明轩哥。”姜欣然朝窗外大喊了一声,继而提起衣裙快步下了马车,朝着他们的方向小跑而去。

迟明轩听到喊声本能地步子一顿,扭头往后看,一旁的郑时初也停了下来,同时回头。

? 116、上达天听

姜欣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脸红扑扑的,眉头微蹙, 黑幽幽的眼眸瞪得圆圆的, 她站定后看了眼迟明轩,又转头打量郑时初。

她虽与郑时初不熟,却早就识得他的相貌, 知道他是郑淑娴的父亲,也知道他就是大理寺受贿案背后的真凶,她隐隐觉得此时这两人搅在一起进宫定没什么好事。

“明轩哥, 你要去做什么?”她隔了他半丈远,语气里尽是质疑, 目光里尽是审视。

迟明轩眼睫微颤,嘴角却仍如往常那般溢出一抹温和的笑:“我有事要去宫里, 欣然, 你怎会在这里?”

姜欣然没应他的话头,继续反问:“明轩哥进宫要做什么?”

旁边的郑时初满脸嘲讽:“这位小娘子倒是逾矩了, 男人做的事, 一个妇道人家何故要问得这般详细?”

姜欣然懒得理会郑时初, 双眸如钉子般钉在迟明轩身上,一字一顿:“明轩哥,你可别忘了孟家。”

迟明轩暗暗握紧手中的拳,面上仍是神色不变:“我自然不会忘的,天色也不早了, 你快些回去吧,我也要进宫了。”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宫门口行去。

既然选定了这条路, 他便要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哪怕是伤天害理丧尽天良, 哪怕是豁出自己的性命,他也要不惜得到她,不惜要除掉一切阻止得到她的绊脚石。

郑时初行在他身侧,出言劝慰:“这姜氏虽有几分颜色,却是出身低贱见识浅陋,不过就是芸芸众生而已,迟大人才华横溢前途似锦,这京中高门鳞次节比,何愁找不到比她好的女子?”

迟明轩停下步子,扭头看他,语气毫不客气:“郑尚书,在下的私事就无须你来操心了。”

郑时初冷冷一笑,终是不发一言了。

此时宫门口的姜欣然怔怔看着两个男人消失的方向,也忧心得不发一言了。

屋外的天色又暗了一重,直至到了申时,仁帝总算看完了第三本案卷的最后一字,继而“啪”的一声将案卷合上,冷眼看向空地上跪伏的楚哲。

他看了大半日,他便跪了大半日。两人谁也没说话,谁也没用膳,殿内的空气都好似凝固了一般。

“这是楚大学士亲自去查的?”仁帝沉声问。

“回皇上,是。”

“楚大学士,你逾矩了。”

“臣知罪。”

“知罪你还去查?”

“知罪,臣也不得不去查。”

仁帝厉喝一声:“放肆。”

站在角落里的吴公公吓得身子一颤,仁帝一向仁善,极少这般疾言厉色地吼人,何况吼的还是一向倚重的楚大学士,他一时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跪伏在地的楚哲抬眸,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俊朗的脸上不见丝毫畏惧,桃花眼里的光坚定而无畏:“皇上,一公则万事通,一私则万事闲。”

仁帝凝神看他:“原大理寺丞孟喻之的外甥女乃楚大学士曾经的爱妾,楚大学士此举,是因公还是因私?”

楚哲面色不变:“回皇上,因公。”

话刚落音,门口的小太监便战战兢兢来禀报:“皇上,郑尚书已在殿外恭侯多时,说是有……急事请奏。”

仁帝敛住神色,咬了咬牙:“他倒是来得挺及时,给朕传。”

片刻之后,郑时初便领着迟明轩入得威仪殿内,二人瞄了眼楚哲,继而也对着高高在上的帝王齐齐跪下。

仁帝面色冷峻:“郑尚书,你突然前来,有何事要奏?”

郑时初将头埋在双肘间,振振有辞:“回皇上,郑楚两家自退亲后,楚大学士便将老臣狠狠恨下了,甚至有人传言他在背后布了一张大网,誓要将老臣送进牢狱不可,今日老臣得了消息,特意带迟修撰前来为老臣证明清白。”

楚哲闻言瞥了眼跪于旁边的迟明轩,正好撞见迟明轩也朝他看过来。迟明轩沉着脸,满目愤慨,他却神色淡然,不屑一笑。

此时高高在上的帝王满脸威严,目光如冷箭,“郑尚书的消息很灵通呀,楚大学士还未出这殿门呢,你就知晓这殿中发生了何事?”

郑时初答得理直气壮:“楚大学士一向擅长在老臣背后搞鬼,今日就当是为了防范于未然。”

仁帝冷冷一笑:“朕今日倒是想听听,迟修撰会如何给郑尚书证明清白。”

迟明轩将头埋下去,声音哄亮,语气铿锵:“回皇上,臣曾是前大理寺丞门下的学生,在大理寺受贿案案发前,臣曾常去孟府与孟家姑娘一道习字、作画、饮茶,那时……”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楚哲:“楚大学士也常去孟府,且每次去都会与孟先生关在书房密谈,有一次臣去书房给孟先生送茶水,无意中听他们聊到……先帝朝时的……废太子。”

一听“废太子”三个字,仁帝的面色愈发冷了下去。

空气沉静了一瞬。

仁帝沉声发问:“楚大学士,朕再问你一次,你此举究竟是因公,还是因私?”

楚哲回得大义凛然:“皇上,不管宵小之徒如何污陷,臣的回答不会变,因公。”

郑时初迫不急待地抢过话头,泣血谏言:“皇上,楚大学士明显就是废太子一党的鼠辈,心怀不轨地想要陷害我朝诸多忠臣,皇上万不可听信他的谗言啦。”

仁帝忍无可忍,随手抄起案上的杯盏,重重地砸了下去。

“呯”的一声脆响,杯盏碎在了他们身旁的空地上,晶莹的碎片散得满地都是。

地上跪着的人皆不敢再出声。

空气再次沉静了片刻,片刻后仁帝满目威严地反问:“你们当朕是傻子吗?”

无人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