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有点冷,我想抱你进屋去睡。”

“世子身上有伤,我自己能走。”她说完便踉跄着想从他怀里钻出来。

他臂膀稍稍一用力,又将她拉了回去,“放心,有伤也抱得动你。”说着略略一弯腰,便将她连人带披风一把抱了起来,继而转身往屋内走,右腿有点痛,但他向来能忍,受得住。

屋内烛火摇曳,光影闪烁,寂静了数月的怡安院,终于迎来了曾经的男主人与女主人,婢子小厮们早就知趣地退下了,连屋门都紧紧地关上了。

楚哲将女人轻轻放于榻上,又吃力地躬下身体,小心地替她脱掉了外衣,鞋袜,甚至还卸下了她头上的一根钗镮。

他拿着那根钗镮在灯下看了好一会儿,觉得眼熟,却又记不起是否是他买给她的。

以前他送给过她许多衣裳首饰,但每次都是邹伯去打理,他从未亲自挑选过,想来他对自己便有些懊恼。

姜欣然压根儿没留意到男人的心绪,她本就是个贪睡的人,再加之又饮了酒,身子刚一沾那床榻,好似出门的游子回了家似的,眼一闭就睡了过去。

楚哲轻轻给她盖上被褥,又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她好一会儿,熟睡的她,恍如一只温暖而玲珑的猫儿,绵绵软软的,看她,让他觉得幸福。

待她睡安稳了,楚哲这才令小厮搬了张软榻进屋,面对面放在了床榻的旁边。

待屏退了仆从,熄了屋内的烛火,他才在软榻上慢慢躺下来,他自是想与她睡一床的,但没经过她同意,他不敢冒然行事,毕竟,他得尊重她。

屋外已有更夫在敲梆子,夜更深地沉了下去,透过莹莹黑暗与她相伴,听她的呼吸,于他而言,便是这世间最为美好的事。

姜欣然第二日醒来,映入眼帘的又是一双墨染的桃花眼。

她一窘,脑子霎时清醒,“嗖”的一声坐了起来:“世子,你醒啦?”醒来竟然就盯着她看!

他仍是一脸病容,看上去矜贵而脆弱,“嗯,你若是还想睡,可以继续睡。”

“不睡了。”他一个病人都醒了,她一个照顾病人的人却还在贪睡,像怎么回事。

姜欣然赶忙下床,脑子里还有昨夜醉酒的画面,却并不真切,好似梦镜一般,她又瞟了一眼旁边的软榻,没敢多问。

为避免尴尬,她只顾着匆匆忙忙地收拾着屋子,随后便准备服侍世子去洗漱。

人还未出门,便听到丁秋生在门外禀报:“姜姑娘,不好了,刚刚见明坊胡大来传消息,说是郑姑娘要生了,难产。”

姜欣然头皮一紧:“难产?”郑淑娴这才怀孕七个多月呢,何只是难产,明明还是早产。

她脸都急白了,转头看向楚哲:“世子,我得先回一趟见明坊。”

楚哲立马安慰她:“你别急,我陪你一起去。”

“可你身上还有伤。”

“外伤而已,无碍。”他说着唤了声丁秋生。

“奴在。”

“你现在赶紧将张医官接到见明坊去。”

丁秋生应了声“是”,小跑着离开。

楚哲又唤了声“邹伯”。

邹伯应声入屋。

“你也赶紧驾车送我和姜姑娘去见明坊。”

邹伯关切地看了眼主子:“世子身上的伤不要紧么?”

“放心,不要紧。”

不过一盏茶功夫,两人随意收拾一番后,也没来得及用早膳,便跨上了去见明坊的马车。

楚哲右腿有伤,邹伯硬是在那车轼下放了几层踏凳,亲眼见到主子被姜欣然搀上马车、安安稳稳坐好后,这才甩响手中的马鞭,朝明德大街的方向飞驰而去。

见明坊里,郑淑娴已痛得筋疲力竭、神思恍惚,头上已冒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凌乱的发丝贴在额角,看上去憔悴不已。

李春娘坐在床沿,牢牢握住郑淑娴的手,急得眼里泪花儿直冒:“郑姑娘,你可千万别歇气呀,儿奔生娘奔死,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儿的,你可得要打起精神呀,再使点儿力,孩子说不定就出来了。”

一旁的稳婆也急得直冒汗:“姑娘,你这胎位不正,若是自个儿不使力,孩子如何出得来?”

郑淑娴面色发白,连喘气都没了力气,哪还听得进她们的话,她才仰头歇一会儿,巨烈的阵痛再次袭卷而来,她全身一阵抽搐,面色胀红青筋暴起,一把反握住李春娘的手,握得她全身都跟着微微颤抖。

李春娘看着心疼:“孩子,你若是痛,就叫出来,叫出来了会好受一些。”

郑淑娴却紧紧咬着牙关,硬是一声也没叫。

阵痛过后,身下又流了一层血,但腹中的孩子却丝毫没动静。

稳婆急,李春娘也急。

连跑进跑出递热水和巾子的玉儿也跟着着急,“夫人,难产是不是也能顺利生产?”

李春娘缓了口气:“能的,郑姑娘一定能的。”

话未落音,便听胡三在门外禀报:“夫人,姑娘和世子,还有那位张医官都来了。”

床上的郑淑娴一听世子也来了,眸中闪过一抹担忧,嘴上还没来得及出声,巨烈的阵痛再次袭卷而来,她不由得再次隐忍地握住了李春娘的手。

? 110、郑淑娴之死

李春娘一边握着她, 一边急切地应声:“快请,快请。”

姜换然将世子安顿在店内的圈椅里后, 便领着张医官进了后院郑淑娴的屋子, 屋内因光线幽暗燃了几盏烛火,帐幔已悬下来,挡住了郑淑娴的身子, 唯有她汗涔涔的胳膊从帐幔底端伸出来,放到了床衅的引枕上。

稳婆早已转身立于一侧,李春娘也从床前的圆凳上起身, 给医官让出了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