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父亲,他在祠堂嚷着要向哥哥行家法呢,你不知道那家法的鞭子,至少有我两根指头粗,哥哥不死也得折半条命,嫂嫂快去救人。”楚桃说着上手就去拽姜欣然的胳膊。

姜欣然被拽得有些为难:“可我也是人微言轻,又如何能阻止侯爷?”

“你去锦秀苑找祖母,让祖母去阻止父亲。”楚桃语速极快,脸上都急得冒了一层细汗。

“你为何不直接去锦秀苑,反而先来找我,再让我去找祖母,这样岂不是浪费了时间?”姜欣然寻思着自己怎么说也是个外人,怎好冒然插手楚家家事。

楚桃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我是背着母亲及大姐、二姐出来通风报信的,若是她们知道我去找了祖母,还不得骂死我,嫂嫂别再啰嗦了,快去。”

姜欣然被楚桃一把拽出了院门,也无暇再思虑其他,送走小姑娘后急匆匆往锦秀苑的方向行去。

此时祠堂里,下人皆被驱退,连柳若施也被关在了门外。

屋中摆满了楚家历代祖先的牌位,轻烟袅袅、烛火跃动,哪怕白日里瞧着,也让人生出些阴冷与晦暗的感觉来。

父子俩隔了丈余远,四目相对,剑拔弩张,相似的眉眼里翻滚着相似的倔强与不屈。

“那个妾,你眼下非弃不可,日后待你成亲了,再纳回来也不迟。”楚玉书握紧袖间的拳头,语气不容商量。

楚哲俊朗的脸上罩着一层冷光,“若是眼下我不弃呢?”

楚玉书气得面色发红,额上青筋乱跳,“你莫非要为了区区一个女奴,而置楚家几代人的声望于不顾?不惜得罪皇上,得罪郑家?”

楚哲低头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冷笑一声:“父亲言重了,父亲当年不也是不顾楚家声望宠妾灭妻,并在发妻尸骨未寒之际将女奴转为了继室么,儿子今日之言行比之父亲,简直是望尘莫及。”

“逆子,在家法面前你还敢如此嚣张,竟称你的母亲为女奴。”

“父亲。”楚哲大喝一声,眼里蓄满三尺寒冰:“我的母亲早于十六年前过世,如今的柳氏在儿子眼中,不过是一名爬床的女奴而已。”

“混帐东西,看我今日不抽死你。”楚玉书忍无可忍,抓起案上的长鞭就朝楚哲背上抽过去。

一声清脆的鞭响,楚哲背上瞬间落下一道鲜红的血痕。

他咬紧牙关,站在祠堂空地上一动不动,身姿挺拔得好似一柄标枪:“父亲尽管打吧,父亲每落下一鞭子,便会让我对柳氏的鄙夷增加一分,一生一世,绝不更改。”

火爆脾气的楚玉书哪经得住此等挑衅,“好,你寻死我拦不住你,今日就让咱们父子来个生死了断。”说完又朝楚哲背上挥下一鞭。

继而一鞭又一鞭,持续的抽击声在空旷的祠堂里此起彼伏。

楚哲始终昂然站立,咬紧牙关,双拳紧握,好似铁打的一般。

突然“呯”的一声闷响,祠堂大门被猛的撞开,屋外耀眼的光芒涌入,刺得人睁不开眼。

在光芒最中间的位置,鲁氏拄拐而入,厉声大喝:“逆子,你干脆将我这老婆子一起打死算了。”

急火攻心的楚玉书闻言一个趔趄,扔了手里的鞭子,眼见着要摔倒,眼疾手快的马福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鲁氏看着伤痕累累的楚哲,又看着失了心魂的楚玉书,气得咬牙切齿:“要死你去死,别拖累我的孙儿。”骂完后她老泪纵横,伸手去搀楚哲:“子仲,是不是很痛,祖母来迟一步。”

楚哲面色沉静,身子晃了一下,躲开了老太太搀他的手,“祖母,我无碍。”抬眼又见到刚跨进屋的姜欣然,他赶忙拿了官帽椅上的披风给自己披上,挡住了后背的斑斑血迹。

“世子。”姜欣然走近后轻声问,“你没事吧?”

他语气淡然:“没事,回云溪苑。”说完提起长腿就往屋外走。

姜欣然看了眼地上带着血迹的长鞭,满面疑惑,他真的没事么?

10、施威

楚哲披着一袭黑色披风稳稳地走在侯府的甬道里,除了面色略略泛白,他与平常无异,好似压根儿没受伤一般。

姜欣然惶惑不安地跟在他身侧,看看他,又看看路,心里打着鼓,嘴上却不敢吱声。

丁秋生与邹伯早就赶着马车等在了门口,见到面色泛白的世子,皆微微一愣,却也不敢多问,忙掀开帘子迎主子上车。

楚哲眼也没抬,捂着披风领口,腰一弯便钻进了马车里。

姜欣然踩着杌子跟着上去,刚掀开车帘,便见楚哲“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继而从座位上跌了下去。

“世子。”姜欣然惊呼一声,赶忙伸手去扶。

丁秋生闻声也大步跨上马车,与姜欣然合力将楚哲稳在了座位上,转头朝车外喊:“邹伯,快回府。”

车外立马传来一响鞭,马车颠了颠,继而朝南大街的方向飞驰而去。

姜欣然扶着车里人事不醒的男人,心头仍是惶惶不安:“世子伤得这样重,也不去找医官吗?”

丁秋生摇头:“回姨娘,世子向来不喜医官,再加之邹伯也懂些医道,等回府再说吧。”

马车“踏踏”地穿街过巷,抄近路提前到达了云溪苑,丁秋生与邹伯小心翼翼地将楚哲搀出马车,好生地安顿在了正房的软床上。

解下楚哲的披风,才知他伤得究竟有多重,背后的衣衫已碎成条条缕缕,且全被鲜血染红,那背上更是皮肉翻卷,已不剩一块好肉。

姜欣然看得眼前一阵发晕,这个男人当真是个能扛的主儿,明明伤得只剩了半条命,却还死扛着装作没事人一般。

邹伯苦着一张黝黑的老脸,瘸着腿将姜欣然拉到一边:“姨娘放心,世子乃是外伤,性命无碍,待老奴去弄些草药来,再与府里的金疮药和着敷一敷,那外伤无须多久也能痊愈,只是……”他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只是世子性子倔,平日里是从不让人拢身的,这正房的门也极少让人踏入,就算他有个三病两痛都是自己扛过去,绝不找医官。”老头儿说着顿了顿:“咱们做奴的……自然是要顺着主子的意思,但此次世子伤势过重,定是要有人在旁伺侯的,老奴就想着,姨娘是不是能辛苦几日照顾世子?”

姜欣然立马点头:“没问题,就由我来照顾吧。”

“若是世子冲你发脾气……”

“我就忍着,邹伯放心。”

“哎,那就好,那就好。”黝黑的老头儿安心地点了点头,这才瘸着腿出了屋,弄草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