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嘻嘻一笑:“还,都还,所以姑娘得打起精神,努力挣银子。”

主仆二人说笑一阵,马车便已稳稳停在了明德大街中段的梨花巷路口,这是个十字路口,密集的人群来往不息,商铺鳞次栉比,好不热闹。

而楚哲为她所租的店铺就处在“十”字的右上角,正好汇集了四通八达的人气,左侧乃贡院,正对面乃京城最大的学舍“应天学舍”,旁边还有一家颇具规模的文房四宝店,这绝佳的位置堪称是黄金中的黄金了。

店铺面积不小,里面已安顿了好些放书的木架,店铺后面还有座两进的小院儿,便于住宿和生活。

玉儿蹦蹦跳跳地前后探察了一番,高兴得合不拢嘴,凑到姜欣然身侧低声道:“怪不得皇上都那般喜欢楚世子呢,他做事当真是思虑周全。”

姜欣然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你现在可是将夸赞周公子的话又用到楚世子身上了。”

玉儿嘻嘻一笑:“奴婢现在瞧着,楚世子比周公子要好。”

胡大和胡三正忙着将马车里的一应生活用具卸下来,闻言也咧着嘴笑,胡大还忍不住应声:“世子不只是比周公子好,而是比世间许多男子都要好。”

姜欣然闻言看了看胡大,又看了眼胡三,两人长相酷似,一看就知是亲兄弟,之前在侯府时她也见过他俩,只是不太熟,“你们一个叫胡大,一个叫胡三,可还有胡二?”

胡大将手头的木箱放下,恭恭敬敬应道:“回姑娘,小的确实还有个二弟,只是一场大火将他烧死了,父母也被烧死了,若不是世子出手相救,我们两兄弟也早就没命了。”

姜欣然怔了怔:“这是何时发生的事?”

“好些年了,世子不只救下了小的两兄弟,还给我们提供衣食,教我们功夫,可说是我们的再生父母了。”

玉儿忍不住插言:“这么说来,世子还挺善待下人的?”

“世子就是性子冷了些,话少了些,心地却是极好的,对下人更是没的说了,最多不过是对那些想往他跟前凑的女奴凶了些。”

玉儿扁了扁嘴:“那些人也是胆大,世子都那么凶了,还巴望着想往人家跟前凑。”

胡三也忍不住插言:“多着呢,后来世子发狠杖毙了一个,那些人才算老实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言地聊了一阵,又合力将店铺打扫了一通,再将生活用具在后院规整好。

一番忙活下来,屋外已是暮色四合,玉儿赶忙去附近菜市买了些萝卜与羊肉回来,晚上主仆几人炖了一大锅,热气腾腾地吃完,便各自回屋歇息了。

姜欣然住进了院中的正房,房中的摆设、用具也早就提前安顿妥当,连床榻上的帐幔和被褥也都是崭新的。

玉儿一边铺床一边絮叨:“别看世子是个大男人,心思却细得很,这房中大大小小的物件儿竟都给姑娘买齐全了。”

姜欣然坐于铜镜前卸妆发,盯着镜中朦朦胧胧的自己,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欠楚世子这样多,往后愈发是还不清了。

玉儿铺完床,转头又问:“姑娘明日要不要去李子口将夫人也接过来住,让她帮着给姑娘打理店铺?”

姜欣然将一头乌发放下来,披于肩上,思量了片刻:“眼下我离开了侯府,且又还没在这儿安下身来,若是贸然将母亲接过来住,反倒要让她跟着操心了,不如先让她继续卖鱼,等我这边的生意稳下来,能挣着银子了,再将她接过来享福,到时她哪怕再操心我的终身大事,好歹我能过好自个儿的日子了,她也应是能安心的。”

“姑娘如此想也好,只是接下来的日子怕是有的忙了,姑娘也要顾惜着自己。”

姜欣然微微一笑:“我心里有数的,你放心。”

接下来主仆几人确实忙活了一阵,先是将整个京都的书肆跑一遍,确定最好卖的几种书籍类型及价格后,再去各处打听书籍的进货渠道及最优惠的价格,继而订立长远的合约关系。

最后还得想店名、做店招、布置店面,直至书肆开业,已是五日后的事情了。

这一日也正是应天学舍启学的日子,来来往往的书生甚多,但凡经过十字路口者,抬眼皆能看到梨花巷拐角处那个巨大的招牌:“见明书肆。”

正所谓“天见甚明,地见其充,君子贵其金也”,姜欣然取“见明”二字,不只盼着天能时时见其明,更暗含“大理寺受贿案”早日沉冤得雪之意。

她在这热闹的城中也没什么朋友,故尔哪怕是第一日开业,来捧场的熟人寥寥无几,倒是有不少书生进店光顾,一来是新开的店铺,大家都想来瞧瞧热闹,二来这店中的老板娘实在美艳,当真是绝代有佳人、幽居梨花巷,谁不想来过过眼瘾?

一时店里门庭若市车马盈门,木架上摆放的书籍销出了大半。

姜欣然站在柜台前忙着给客人结账,整个白日都没来得及饮几口茶水,直至到了酉时,店中才渐渐消停下来。

玉儿端了杯饮子过来:“姑娘累坏了吧,先喝几口,奴婢马上去后院准备晚膳。”

姜欣然应了声“好”,正欲端杯喝饮子,丁秋生突然入得店内,抱拳行礼:“恭喜姜姑娘新店开业,小的来给您送恭喜了。”

“呀,秋生来了。”姜欣然忙放下饮子从柜台前出来,本能地往店外觑了两眼:“就你一个人么?”

丁秋生腼腆一笑:“嗯,就小的一个人来,世子忙着朝中事务,抽不出空,不过他差小的给姜姑娘送来了喜钱。”说着从胸兜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姜欣然。

姜欣然连忙摆手:“我不能再收世子的银钱了。”

丁秋生只得将信封搁到柜台上:“世子说了,喜钱乃吉利钱,收了它才能生意兴隆,小的话已传到,先告退了。”说着转身跑出了店铺。

“哎你等等……”姜欣然立马跟出去,但终究是慢了一步,店外除了喧嚣的街道,哪还有丁秋生的影子。

她怔怔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发了好一会儿愣。

一旁的玉儿忍不住好奇,拿起信封往里头瞄了两眼:“哇,一百两银票呢,世子为了姑娘当真是花钱如流水啊。”

姜欣然瞟了玉儿一眼,转身走回柜台:“先收起来吧。”随后面色又沉下来:“我口口声声说要自己挣钱自己花,却不想,如今走来的每一步,全靠他来照应。”

玉儿宽慰主子:“姑娘不是说要还么,等咱们的店稳住生意了,一点点地攒,把欠的都还回去。”

姜欣然这才舒了口气:“好,咱们一点点地攒。”

书肆正对面的云兮酒楼里,楚哲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一杯接一杯地饮茶,他只须稍稍扭头,便能一眼望见书肆的整个大门,且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店中人活动的身影。

之所以为姜欣然确定这家店面,除了其绝佳的地理位置,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在书肆正对面有这个能将其一览无余的包间。

她不想与他居于一处,他总能远远地看一看她吧。

今日自下朝后,他便像钉子一般钉在了这个包间,静静地看着她在店中清理书本、笑着招呼客人,又看着她在柜台前收取银钱。

离开了他,她好似真的变得不一样了,笑得更自如了,举止更大方了,连走路的姿势都变得愈加轻盈了。

她确实活得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