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见是周梨,讶然道:“阿梨,你回村了?”
周梨望一眼那两个媒婆离开的方向,问道:“那两个是谁?”
沈鱼先才还笑着,这会子半点笑意都没了,摇头叹息:“两个来和我哥说媒的媒人。”
周梨心道,果然如此。若三叔已说定亲事,那她什么也不用解释了。
周梨佯作惊喜道:“是吗?那是不是要喝三叔的喜酒了?”
沈鱼气叹得更绵长了:“这喜酒怕是一时半会儿喝不上了。”
周梨笑容一僵:“怎么讲?”
“我哥刚刚还和我娘在后院躲着吵了一架,说要是再让媒婆进门,那他就出家当和尚去。”
周梨一惊:“啊?三叔这是什么意思?”
沈鱼撇撇嘴:“什么意思?我哥说他不想娶媳妇。你说他,都老大不小了,村里像他这样大的男子,人家孩子都上幼学了,他呢,成天只知道读书,人都读傻了,连媳妇都不想找了。也不知道他这是抽的什么风,从昨天回来就不对劲。”
周梨心中惴惴然,又想起三叔昨日的那句话,他不会当真要终身不娶吧:“不会吧……”
沈鱼道:“怎么不会?我娘还担心他是不是出去这几年,染上了那些个达官贵人的乱风邪气。”
“什么邪气?”
沈鱼看周梨一眼:“断袖啊,我娘现在怀疑我哥喜欢俊哥儿。”
周梨惊得捂住嘴:“这一定是误会,三叔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否则他不会亲她,还亲得弄疼了她的腰背……
周梨顺嘴问:“那三叔在家吗?”
沈鱼摇摇头:“没,我哥嫌家里吵,拿了本儿书去后山了。”
院子里头牛氏喊道:“鱼娘,关个门怎么关这么久啊?”
沈鱼忙扯着嗓子喊:“就来了就来了。”接着向周梨道了别,将大门合上。
周梨脚步一拐,旋即向后山跑去。她很少跑得这样急,又是上山的路,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了,身上也出了好些汗。
她一路爬到半山腰,冬天没有农事,沿途没有一个人影,只看见一片片枯树林、荒草地,亦或是冬日里荒芜的菜田。
她实在有些爬不动了,便停下来休息,双手撑在膝上弯腰喘息着,头却还抬着,目光四下逡巡,不放过任何一寸山景。
就在某个回眸间,终于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一处竹林前。冬日山景萧索,竹林大概是唯一的一片绿,他一身湖蓝色斗篷,正坐在林前,手举着一本书,目不斜视,似乎正看得认真。
总算找到了人,周梨长舒一口气,喘着粗气向他走去。
沈越听到动静,抬头一看,就看见周梨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她的鼻头脸颊被冬日的山风冻得通红,面前是大口喘息带出的白色雾气。她看上去有些累,像是才跑了几里路似的。
沈越下意识就要开口叫她,但旋即想起那族谱圈红的事,不禁皱了皱眉,继续看书。
周梨走到沈越面前,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喘意:“三叔。”
沈越不理,身子向旁边侧了一下,躲开她。
周梨还道他没听见,又唤道:“三叔?”
沈越仍是不理,眼皮都没抬一下。
周梨这才意识到,三叔的气八成还没消。他不理她,她也不恼,坐到他身侧,打算慢慢向他解释。
谁知,她才刚坐下,沈越便一股脑站了起来,拿着书就往山下走。
“三叔?”周梨起初觉得意外,站起身追上去,可当她追着他喊了无数声三叔,沈越都不理她时,她心里顿时窝了火气。
脚步一顿,看着快步走去的沈越,声音带着些许嗔怒:
“沈越!”
男子背影一滞。
周梨气焰在这一声吼里悉数用尽,心里突然发虚,她居然直呼三叔的名字?
不管了,硬着头皮跑到他跟前,仰头道:“怎么我越叫你,你越走啊?”
沈越睨她一眼,很快收回视线:“一个人跑山里来做什么,天气凉,别逗留太久。”说完,就要绕过她继续向前。
周梨双臂一张,将他拦下:“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沈越眼底掀起一阵波澜,但很快幻灭:“找我做什么?”
“三叔,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沈越不作声。
“三叔,其实族谱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越看向她,等她继续说。只是若不是他想的那样,又能是什么样呢?族谱圈红,除了终身守洁,他想不出任何一种可能。那日他去族长家打听,正好遇见族长不在,便问了族长媳妇张婶。这都是张婶告诉他的。
“三叔,我没有去圈红族谱,正好相反,娘给了我代子放妻书,我其实已经不在沈家族谱里了。”
一阵风吹过,沈越怀疑自己听岔了:“放妻书?”
周梨点点头:“嗯。”
沈越愣了一下。放妻书,出族谱,这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