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愣住,忘了说话,也没张口咬包子。
周梨见他傻着,也知他心中顾虑,便道:“三叔,吃吧,咱们快些吃完,阿梨才好回去开店,免得旁人起疑心。”
沈越知她说的旁人是谁,是王许,王许隔三差五就会去她店里,或买豆花,或帮忙,总之有的是理由往他店里钻。不像他,没有任何理由去。
想到此,脑子一热,便也不推拒了,张嘴咬下一口包子。
真好吃,比街上卖的还好吃。沈越觉得,每次吃阿梨做的东西,心里都有一种满足感,就像小时候家里穷没有糖吃,偶尔得一颗含在嘴里,可以甜腻整个童年。他真希望,能天天吃到这样的包子。
只是,那对于他来讲,是一种登天的奢望。他再明白不过。
吃过饭,周梨收拾了,就要走,沈越站起来相送,未料脚下竟一个踉跄,周梨见势搭手扶一把,触到他身体,惊了一下。
怎么有些烫?
周梨皱眉,下意识伸手抚上他额头,跟蒸笼里的包子似的:“三叔,你病了?”
或许是他太烫,衬得周梨的手凉凉的,搭在额上,像块软玉一般,让人舒心不已。沈越愣怔着看她,全然没听到她的问话。
周梨推他坐回去,“你怎么发烧了?是夜里着凉了么?”忽而想起什么,神色不由紧张,“该不会是伤口恶化了吧?”
忙拉起他的手查看,大约是力气没把控好,沈越“撕”地叫了一声。
周梨心肝一拧:“我弄疼你了?”
自己这样没轻没重,又什么都不懂,周梨决定去外面找大夫,给沈越说了一嘴,就小鸟似的飞出了院子。
沈越正张口预叫住她,门已经被啪地一声关了过来。
其实他自己也没察觉,只晨起时,有点头晕。他还想是不是因着没吃早饭,饿的,却不曾想,原来他在发烧。回想前日,天不见亮把自己泡在冷水里,多半是那次遭的,现在才显现出一点病症。
也没过多久,周梨便拉着个花白胡须的老大夫来了。老大夫跑得气喘吁吁,周梨也满额的汗。
给沈越把了脉,验了伤,老大夫像是跑了三里路一般,说话带喘:“没什么,就是着了凉,开一副药,吃两日就好了。”
周梨暗暗舒出一口气来。
老大夫写了方子,放在桌上:“小娘子,不必担忧,你家夫君身子骨结实,这点小风寒没什么,伤口也没感染。”
周梨一愣,就要解释,那老大夫又说还要去另外地方看诊,匆匆离开,临出门又想起什么,回头交代:“你家夫君的手,不宜碰水,沐浴这两日是不能的,半夜切忌莫要弄出汗,否则着凉是家常便饭。”
说罢,老大夫摇着头去了,嘴里嘟囔着:“这些小年轻。”半夜不折腾出汗来过了风,这样的天,赤着身子睡都不会着凉。
门合上,院中寂静异常。风过叶,蝉不歇。周梨垂着脑袋将桌上的方子拿上:“我去给你抓药。”
羞红着一张脸,跑出去了。
院中,徒留沈越入神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夫君……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个,很相配吗?
沈越忍不住扬起嘴角,但很快,嘴角又耷拉了下去。
他再次提醒自己,他与阿梨的关系。他一定要把那些龌龊藏好,不能叫任何人发现,尤其是阿梨。阿梨那样美好,不能让自己的不.伦心思沾染上她。
周梨这一天是不想开门做生意了。她知道李氏今日不会来,村里正夏忙,她还有田地里的事要做。王许不知今天会不会来,不过若是他来见店门关着,自会离开,倒不必担心。
买了药回来,沈越家里头没有灶房,但好在还有个烧水的青砖炉子可以熬药。
两人分开这么一会儿,再见时,方才的尴尬也得以缓解,皆装作无事人一般。
药煎了一次后,周梨便倒了一碗,端给沈越。沈越见她忙活了半天,这会儿也没要走的意思,便道:“阿梨,你快回去开门营业吧,时间不早了。”
周梨说不急,然后一拖就拖到了中午。这边做饭实在局限,周梨还是回自己那边做了吃食拿过来,两人一起吃,依旧是周梨喂沈越。
有了早晨喂包子的经历,中午时,沈越没推就几次,在阿梨的坚持下,也不再挣扎,将自己当个废人,任由阿梨舀了饭递过来,他只管张口。
他一面煎熬,一面受用。心上冰火两重天。一会儿想,等病好了,他就去府城等乡试,不必再呆在镇子里。一会儿又舍不得。脑子里的八方圣贤又开始玄谈,一顿饭下来,谈得他头晕眼花,外带脸红心跳。
吃罢饭,周梨收拾了碗筷,拿到院中烧水洗了,放在一旁。又热了药给沈越。
药是苦的,沈越却甘之如饴,一口闷了。
见午间的事料理得差不多,周梨打算回了。谁知刚走到门口,手才搭上门闩,外面就响起一阵敲门声。
那门板震动着,震麻了周梨的手,触电般缩回来。
“越郎?越郎?”中年女子声音。周梨听出来了,是沈越他娘!
周梨不敢开门,跑到沈越身旁,低声道:“怎么办?我出不去了,往哪儿躲?”
沈越也紧张起来,他娘做什么突然来了?院子就这么大,藏不了人,书房、净室空旷,更是不好躲,就剩自己睡的房间。
他伸手指了指:“你去我屋里,寻个角落。”
周梨点头,奔进屋中,合上门,巡望一圈,柜子太小,她钻不进去,床底太低,也不行……索性就站在门后等一等,万一牛氏说两句话就离开呢。
院中,沈越跛着脚,去开了门。
牛氏见了儿子,一脸担忧:“听说你在乡厨大比上受伤了,娘来看看你。那天咱们全家都在田里忙,没去成,没成想你竟受伤了。”
说着,拉着沈越左看右看:“哎呀,你的手,怎么包成两只猪蹄了?哎呀,你腿怎么还瘸了?”
牛氏一惊一乍,沈越抿着唇,一直没说话,时不时瞄一眼卧房。
“伤成这样,可吃过饭了?请了大夫开了药没?”说着牛氏瞥见院中的炉子,以及旁边的碗碟,还有一口熬药的锅,“看来你把自己照顾得不错,果真是在外游学了几年的人。”
牛氏稍微放心些了。放下手里的一只竹篮子,掀开搭在上面的蓝棉布:“这是给你炖的鸡汤,这会子多半凉了,现在要喝吗,我给你热一热。”
沈越摇头:“不用,我中午吃得很饱。村里最近农忙,你送了鸡汤就回去吧,我这里挺好的。其实没那么严重,就是书院的院长紧张,请个大夫来大惊小怪,给我包成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