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何生看过后一笑,对于小老百姓,这种遥远人物的故事他的兴趣也就仅限花上十几分钟读读而已,转眼翻到另一页,看起“公交车调整价格,可行否?”的报道去了。

刚七七八八的把报纸通读一遍,准备放下,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砰砰两下子,停住没声,接着又开始响起。   周何生应了声来了,边走过去边问是谁,也没得到回答就把门拉开了。

意外的,顾远晨站在门外,嘴唇抿地紧紧地低着头,半天他开口问:“有酒吗?”

周何生啊地吃了一惊,但看他的模样,二话不说地先将人拉进门来。把顾远晨安置在他客厅里的老式沙发上,才揉着头发想了半天。

“有啤酒,夏天喝最合适。”他忙乎乎地跑到阳台上把学校发的一箱子啤酒拖出来,好象是6月底发的,他一个人犯酒瘾的次数有限,喝到现在还剩了大半箱。

“真想喝酒?”把三瓶青岛啤和两只洗好的玻璃杯放到茶几上,周何生忍不住察言观色地确认了一次。

顾远晨的手已经抓住了一只瓶子,看着没开启的瓶口冲他伸出手说:“瓶启子?”

周何生一乐说:“一看你就不常喝酒,开瓶还要那个吗?”他拿起另两只啤酒瓶,把瓶盖对在一起一磕,果然瓶盖应声掉地,看起来似乎没费什么力气。

顾远晨果然看愣了一下,他接过酒瓶先倒了满满一杯,仰起头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

这回轮到周何生发愣了,他故意笑笑地按住他手里的杯子,亦真亦假地说:“你要比赛酒量可得等等我,先喝可没的找。”

“比酒量?”顾远晨斜着嘴角笑起来,笑地很有些啤酒的味道,滋味难辨,“放心,我以前酒量很差,一杯就脸红,三瓶准倒地。”

周何生还是没撒开手,更是认真的说:“那就更要等我了,不然你没两下就喝趴了。真的,慢点喝,啤酒喝快了上头。”

顾远晨瞧着他酸酸地点了头,拿起杯子,果然不再猛灌,改为比较正常的吞咽。

两个人就这么对坐在茶几前,碰一次杯,就喝一大口。顾远晨倒是没有象他所说的喝一杯就脸红,但周何生看他的样子就不象常喝酒的人,也就加着小心,边喝酒边故意跟他扯些别的话题,省地他喝得太快。

就这样零碎的喝,地上也堆上了七、八个空瓶子,周何生到了最后偷偷把白开水掺在啤酒里换下顾远晨手里的酒,看他没反应继续喝,更是干脆弄了杯浓茶去替换,居然也被他痛快喝了下去。

周何生心中真是哭笑不得,这人没醉谁相信啊?就看到顾远晨眼圈发红地看了自己一眼,水盈盈的里面含着点什么。

他心一动,刚想开口问他是不是难受,顾远晨却手一软,脑袋枕着臂弯趴倒在茶几上,看来是醉过去了。

周何生贴上前,看他半天一动不动,只单薄的脊背微微起伏。靠得近了,从鼻翼里轻呼出的气息带着啤酒的淡香扑在脸上,有那么一点萦绕神经末梢的柔意。

喝地这么爽快,没想到醉的也同样爽快。周何生不由地笑出声来,用胳膊环抱住顾远晨的腰,把人移动到沙发上躺好。这才觉得他有多么瘦,那么高的个子,体重却实在不成比例。

周何生也喝了不少酒,虽然酒量一直不错,但到了此时也微有酣意。居高临下地俯看顾远晨,头枕着沙发扶手,睫毛齐刷刷地交织在眼下,干花质地的嘴唇,中心地带还留着酒水的润泽,一片亮一片暗,让他想起了小时候每每端在眼前看不厌的万花筒。

安静醉下的人额头上还有一络垂下的碎发,柔软,微带卷曲,尾稍合在他的眉毛上,黑上愈黑。周何生觉得自己心里经历了一个奇妙的泡茶过程,干枯的茶叶是心,瞧着他就有股热流涌进玻璃杯里,不过一朵花开的时间,那满杯的叶片全舒展开了。

这是不是就是书上说的人和人的频率问题?频率套上了,就有特别的吸引力,这么又急切又奇妙又温暖的感觉,似乎也是他从没有过的,即使是和陆玉娜恋爱时。

在周何生发愣的这一时刻,顾远晨无意识地嗯了一声,翻身侧过去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手臂从肘部折叠着靠近脸,衣袖被动作抻褪了些,左手腕上露出一串半透明的串珠。

周何生弯下腰端详,是白色有点玉质的圆珠,一个个大约5mm左右,看着就有温润剃透,灵气扑人的感觉,只是白珠串的很稀疏,套在顾远晨的手腕上露出了将近一个珠子的空隙。

正是8月天,就算这楼房半边靠山,又有不少槐树遮阴,天气还是不算多凉快的,尤其对喝过酒的人。可顾远晨一如既往地穿着长袖衣,今天更是件黑色衬衫,领口袖口全部紧闭。

周何生怕他醉酒后闷地热,便小心替他解开领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又接着把袖扣打开,撸起一截衣袖好凉快点。

左手臂倒不曾计较,只戴着串珠而已,可露出右胳膊,周何生顿时一愣。那上面青紫的淤伤一大片,伤处微有些肿起,很是触目惊心。

回忆中初见顾远晨时就恍惚看到,只是这么清晰直接地面对,本就瘦弱的胳膊上伤痕累累,还是让他心内发寒。

打架?摔伤?还是?何少伤发愣地看了半天,猛然想起顾远晨大热天地穿这么严实,八成是不愿意被人看到身上的伤痕,自己这么着就把它晾出来,等他醒来可不招难过?

这下又慌手慌脚地把顾远晨的衣袖放下来,重新扣好。再想想领口也惹怀疑,放轻动作把那两颗扣子重新复原,才松下一口气,竟是满身冒汗。

周何生一个人在这里捣动一阵,酒劲有些上头,再加上自己吓自己地弄了一身汗,再难支撑。摇摇晃晃地去上了个厕所,摸到卧室一头倒在床上。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几无声息中,只有挂钟急促地走动。指向6点11分,三十度的角。

沙发上的顾远晨不知是在梦中还是清醒着,身子慢慢蜷缩起来,一只裤角被压住,露出光裸的脚踝。他的脸半亮在光线里,眼窝却叠入阴影中,印染着幽幽的光。  周何生梦见自己拉着黑皮箱的把手,冲顾远晨说:“我帮你拿。”胡碧玫靠在门边上涂指甲,猩红猩红的,说你帮他拿,他要帮我拿花盆,不然花盆砸下来,谁也逃不了。

周何生搬起箱子往楼上拖,十一个台阶,又十一个台阶,他刚说到了到了。却一头撞在胡碧玫身上。她唉呦呦的端详着指甲,说你帮他拿,他要帮我拿花盆,不然花盆砸下来,谁也逃不了。

这不是已经搬上来了吗?周何生直起腰,却看见门口上大大地标着一个401。他迷迷糊糊地搬起箱子,继续向上爬,十一个台阶,又十一个台阶。

可放下箱子抬头看,上面还是一个401,没变,一点没变。周何生烦乱地揪住身后的顾远晨,说你看到了吗?我们刚才搬了一层的,应该是501才对,是501。

顾远晨却象没听到他的话,空着手推他说:“花盆呢?花盘没了。”

周何生刚要说话,面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胡碧玫把他们拉到房间里,关上门。

她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嘴巴猩红,指甲也猩红地说:“你说要帮我拿花盘,花盘没了,谁也逃不了。”

门猛地剧烈晃动起来,有谁砰砰到敲着,叫着:“周何生!周何生!你快出来!”

周何生从梦中惊醒,人已经滚到了床边上,来不及收拾自己满身的汗,就听得门外果然有锤门声,还伴着卞忠诚的急呼:“小周,小周,你快出来!”

还没醒利落就着急忙慌地直奔门口,卧室没没开灯,只有客厅亮着。周何生砰地撞到卧室的门框上,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才让他彻底清醒,以最快速度冲过去把大门打开。

门外是卞忠诚一张焦急的老脸,身后还跟着一个卞真,眼睛滴溜溜地望着他。

“周大哥,快跟我们下去,丫丫妈打电话说丫丫爸出去找敲窗户的拼命,现在都没回来!”卞真年轻胆大,嘴巴也利落,三言两语地就把事情说个清楚。

周何生闻言也是一惊,这整栋楼除了二楼那三个半大的小子,就剩自己和游路钢是能撑事的男丁,游路钢上次又受了惊,出了事不来找他还能找谁?

当下二话不说就要要跟去,却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从厨房里走出一个顾远晨,他大概是醒来正收拾茶几上的醉酒残留现场。

周何生一拍脑袋,怎么睡地把屋里还有个人都忘记了,遂一拉顾远晨,不由分说地一起带出门。

下到一楼,丫丫妈正又怕又急地哭个不停,她自丫丫出事就生了场大病,这才刚好点,却也比过去瘦了好几圈。

一见这几个人下来,她可算找到能依靠的主心骨了,拉住第一个下来的周何生就哭诉:“怎么办啊…他…他都去了一个多小时了…”

卞真赶快扶住丫丫妈,女孩子总是会劝人,她旁敲侧击地问:“没事的,没事的,可能是耽搁了,你把详细情况跟我们说说,我们好去找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