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露出笑容时,他又这样想。

“你不会是真傻了吧?”卷毛男道,他在病号眼前挥了挥手,将棕发男人的视线吸引回自己身上,“还记得我们都是谁吗?”

本以为这个问题也会得到和上面那个问题一样的嫌弃眼神,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棕发的男人在片刻的迟疑后,开了口,用口型说出了那一句谁也没想到的回答:

「不记得。」

他的脸上什么也没有,诧异、茫然与无措,这些都看不出来。这个病号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各异的脸色,红色的目光如宝石般澄澈,他又开口了,没人从他的话里感受到谎言存在的痕迹: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

那个黑色头发的女士将自己的脸贴在他有些凉的手上,她呼吸时的气息落在他的手背上,像是蚂蚁在上面爬过,连痒意也不存在,她没有因为这种事生气,反而很庆幸:

“你还活着,这件事就已经很好了不记得我们、把过去什么的都忘了,这种事完全没有关系。”

【她很爱我。】

这是他能感受到的唯一一件事。

“我是妈妈,”女人道,她眼角的细纹像是鱼尾,而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就像是透过玻璃的阳光,直直照到他的心上,这个女人喊出了他的名字,“申司。”

…………

那孩子总是在睡觉。

或许是伤得太重触发了什么身体的修复机制,他一天的睡眠时间保底在十二个小时,只会睡得更久,而不会少睡。织田作之助拉开门,看见的便是躺在床上、闭着眼睡觉的年轻人,这是他第二次过来了,还是没赶上这位病人的清醒时刻。

“申司。”

织田轻声地喊了他的名字。

这个孩子没有给予任何回应,他就这样躺在床上,闭着眼,像是一具尸体,只是幸好,胸口还有呼吸的起伏,旁边心电检测仪上的检测结果也不是一条直线这些证明他还活着。

红色头发的中年男人这么远远地看着他,过了片刻,他将门拉得更开了些,看着等在外面的下属,男人最终道;

“……进来吧。”

“不了。”

那个留着胡子的蓝色卫衣男摇了摇头。

“进来吧,”织田道,他一向是体贴、善解人意的上司,“他睡着了,不会有你担心的那种事出现的。”

听见这话,诸伏景光明显犹豫了。

但他还是没有同意,猫倔强起来的时候,远比狗更加难说动。这个看起来比半个月之前瘦了许多的黑发猫眼男再次摇了摇头,他的声音里有种奇怪的苦涩:

“我还没抓到朗姆呢。”

“那种事这时候没那么急……你真的不打算去见他一面吗?”

“嗯。”

织田看着他手里的花,又问了:“这个也不打算给他了?”

“还是托护士转交吧,”诸伏景光道,怀里那束代表庆祝新生的花让他有些不自在,他那种浓烈的愧疚总是让织田作之助摸不着头脑,“我现在,还没有资格去和老师见面……连导致他重伤的凶手都抓不到,果然还是……”

他声音轻下去,听起来就像是把接下来的字词吞掉了。织田见他如此,便不再多说,他又进去了。

这个养了许多狗的演员将几个狗毛毡的玩具放到了病床边的柜上,这不是最主要的礼物,但却脱不了多少干系,因为下一刻,他便将一个巨大的、看起来莫名眼熟的陪睡小狗玩偶,放到了这个病号的床头。

只是刚放下,他就在枕头旁边,看见了个御守。

就算他把这个莫名出现的御守拿起,细致地检查一遍,再放回去,这孩子也没醒。

……他睡得真的很熟。

织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二色的模样,不知为何,想起很早之前的事。

那时他们都还在长野住着,小狗们只花了一年不到,就长成了大狗,他们喜欢挤在一起睡,于是他就买了许多超大型的狗窝,放任小狗们在狗窝里挤来挤去。

还是个孩子的二色总是玩着玩着,就和小狗们一起睡着了。

准确来说,不是一起,是他睡着了,霸占着柔软的狗窝,小狗们守在他身边,把他的头发舔得乱糟糟。

那个孩子。

那个总是需要他看着的孩子。

就算是知道了二色和横滨那个早逝的轻小说家是同一个人,在织田心里,也无法改变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事实。

……他到底为什么要经历这些坎坷呢?

无法明白这些事的织田作之助看着这个年轻人的脸,什么话也没说,他只是伸手,去揉了揉这个睡着的、大型犬一样的孩子的脑袋。

直至梳好的头发变得乱糟糟,他才停手,站起来,离开了。

门关上的那个瞬间,在织田作之助风衣外套口袋里装着的手机稍微振动一下,他摸出手机,只看了一眼,那张一直以来没什么表情的脸就变了神色。

“这是怎么了?”

诸伏景光问,他手里的花已经交给负责这间病房的专门护士,现在手上空无一物。

“……是BOSS的消息,”织田作之助道,他将信息展示给诸伏景光看了,“朗姆这一个月没有和那位大人联系过让那位大人觉得他可能是遇到了棘手的困难,要我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黑发的猫眼男皱起眉来。